马车里,美人一双杏眼半睁不睁,透着几分疏懒的倦意。
程宝珠端坐中间,程鹤年和程嘉树分坐两侧。
“若是身子困乏,要不还是改日再去?”程嘉树瞧着程宝珠还未睡醒的样子,建议道。
“多谢大哥关心,只是起得早了些,等回去了便倒头补觉,我向来是最不会亏待自己的!”
程鹤年接话道,“何家到底养育过长姐一场,去庙里上香,也算全了这一世的缘分。”
程宝珠点点头,“我正是这么想的。”
桃红在车里服侍着三位主子,此时忍不住说起自己听到的八卦,“小姐还不知道吧!那赫连公主回去路上就被毒蛇咬了,听说脑子都不正常了。可见啊,天道还是站在小姐这边!”
程宝珠没有多想,只是觉得活该,“自作孽不可活。她那嚣张的性子,够她死八百回了!苍天还是有眼的!”
程鹤年修长的手指利落地削着苹果,嘴角微扬,“长姐吉人天相,自然福寿安康,我们做兄弟的都会护着长姐的!是吧?大哥?”
程鹤年狭长的眸子淡淡扫了程嘉树一眼。
程嘉树了然,赫连月是他的手笔。
他淡淡出声,“当然。”
“来,长姐吃个苹果。”程鹤年将削得干净的苹果递给程宝珠。
那苹果白糯糯的,瞧着就是个好吃的样子。
程宝珠想到自己躺了这么些天,早起梳妆时脸都胖了一圈,推拒道,“不要,你都把我喂胖了。我要减肥!”
程鹤年小心诱哄道,“怎会?长姐尚未及笄,还在长身体,何况你此番大病一场,该补补身子才是。”
见程宝珠为难又渴望的表情,程鹤年当即把苹果掰成两半,分了一半给程宝珠,“长姐与我一人一半,如何?”
程宝珠内心说服自己,吃半个不会胖的。她忙不迭接过那半块苹果,一脸喜色,“多谢三弟!”
程宝珠狠狠咬了苹果一口,透明的汁液顺着她红润的嘴唇流下来,正要沿着下颚滴到裙子上时,一块白净地松木香帕子垫在了程宝珠下巴处。
程宝珠顺着拿帕子的手的主人望过去,程嘉树含笑看着她,凤眼波光潋滟,“宝妹妹慢点吃,我给你垫着。”
程鹤年没好气翻了个白眼,也掏出块帕子,“长姐,我给你擦擦汗!”
“欸!不是,我没出汗!”
“宝妹妹,喝口水吧!”
“我不渴啊!”
桃红跪坐在马车正中央,侍弄着茶壶,一会儿看看这个,一会儿看看那个,低下头暗自偷笑。
心中感叹:小姐艳福不浅啊!
在巍峨的山上,一座大气恢弘的庙宇矗立着,烫金的牌匾书写着三个大字:钟山庙。
上香点长明灯,做完这一切后,程宝珠一行人在庙里逛了起来。
“此庙已有四百年历史,是整个京城最古老也是最大的一座寺庙,平日里香火旺盛,许多达官贵人喜欢来此处上香。”程嘉树将收集到的信息一点点讲给二人听,当然,主要是讲给程宝珠听。
程宝珠今日蒙了一块珍珠流苏面纱,旁人虽看不清面容,但也惊叹于面纱上那双清澈水润的杏眼的美丽,有些年轻公子已经蠢蠢欲动了。
程鹤年和程嘉树将程宝珠围在中间,替她挡住了大半窥探的目光。
不过前来上香的还是夫人小姐居多,乍一见到两位年轻英俊的公子,有大胆的朝二人抛去媚眼。
程鹤年板着一张脸,如宝刀出鞘,锐利锋芒,令他那丰神俊朗的脸多了些冷酷傲然。程嘉树则是另一种风格,五官虽然不及程鹤年精致,但周身气度优雅沉稳,吸引得旁人挪不开眼睛。
一位身着紫色华服、头顶金簪的老妇人看到了一闪而逝的三人,目光在程嘉树脸上多停留了几分。
那老妇人乌发间夹杂着几根白发,皮肤白皙光滑,一张方圆脸,眉毛浓密,双眸有神,鼻头圆润,嘴唇略厚,即使上了年岁,也仍然能看出她年轻时何其貌美。有一种人,哪怕她周身没有一件贵重的饰品,你也能看出她高高在上、雍容华贵。
随侍的人恭敬地搀扶着老妇人出了殿门。
“大哥,东西都收拾好了吗?”程宅门口,程宝珠和程鹤年站在一起送别程嘉树。
“都收拾好了。”程嘉树忍不住叮嘱一番,“京城权贵多如牛毛,有时候,你也收收自己的性子,小心驶得万年船。若是遇上了难处,也尽管写信给我。”
程宝珠点点头,“大哥,你这腿刚好,马上要入冬了,千万仔细着保暖。到了云城记得给我来信报平安。”
转而她又朝绵竹和鸣竹走过去,吩咐,“你们两个务必要照顾好大哥,这个包袱里装了按摩的精油……”
程鹤年与程嘉树对视上,“大哥,你放心,我会照顾好她。”
程嘉树拍了拍他的肩膀,鼓励他,“明年的会试,好好考。”
程鹤年露出会心一笑,“大哥明年也要下场了,弟弟在此也祝大哥一举高中!”
一番惜别后,程嘉树上了马车。
程宝珠和程鹤年二人目送着程嘉树的马车渐行渐远,秋风在地上卷起一地金黄,徒留伤感揉碎在尘埃中。
冬雪纷纷,又是一年即将过去,家家户户沉浸在过年的喜悦之中,长夜难眠,鞭炮不断,但云城程家却是一片愁云惨淡,只因,程老夫人快不行了。
“娘!娘!”程三财从滇南风风火火赶回来,直奔老夫人所在的福寿堂。
程大富抹抹眼泪,轻轻拍着程老夫人的肩膀,“娘,三弟来看你了!”
程老夫人卧病在床,面黄枯瘦,听到小儿子的呼唤,努力睁开眼皮,颤抖着伸手。
程三财见状,立马伸手拉住程老夫人的手,“娘!儿子在!”话语间已是带上了哭腔。
紧接着,接到消息的程宝珠和程鹤年也冒着风雪回到了程家,三房众位子孙,俱守在福寿堂。
大夫坐在一旁,摇摇头,叹了口气。
见大夫如此,众人便知道,老夫人这是熬不过去了!
有的人低下头看不出神色,有的人眼中憋着泪,有的人小声啜泣,府里刚刚开蒙的小少爷小小姐们被大人的情绪所感染,绷着脸不敢说话。
程老夫人强撑着一口气,被紫檀扶起来,环视周围,一字一句慢慢说,“人终有一死,老身……这辈子活够了……尔等……勿忘我程家祖训,勤信礼爱。”
程家众人纷纷跪在地上听训。
程老夫人望向程大富,“老大啊!”
“儿子在!”程大富上前一步。
“这个家……交给你来管了!”程老夫人满含期待,“老身到了地下……还会……看着你!”
“儿子省的!”程大富痛哭流涕。
程老夫人点点头,又对老二和老三说,“老二老三!”
“儿子在!”
“好好辅佐……你们大哥,老二的脾性要收一收……生意场上……吃几个暗亏没什么……至于老三……官场复杂……切勿钻了牛角尖……水至清则无鱼……对得起自己就好……”
老夫人断断续续交代后事,偌大的程家灯火通明,却无人嬉闹,在繁华的云城主城区显得格格不入,鞭炮的余烟味飘散在空气中,却很快被下一场大雪冲淡。
门倌睁着两个熊猫眼努力赶跑瞌睡虫,不知哪儿蹿出来一条流浪狗顺着程家后门的狗洞钻进了府中。
“狗狗乖!”一个蓝色衣衫的丫鬟安抚着流浪狗,将从厨房带来的肉骨头喂给流浪狗吃,若隐若现的灯火下,赫然映照出了锦鸾的面容。
流浪狗吃完后四肢发软,浑身抽搐不止,最终倒在地上,一双狗眼睁得贼大,倒映着锦鸾残忍的微笑。
她抱起狗,将狗埋葬在了后花园的一棵古树下,又踱步回了房间,烧毁了今日穿的衣物以及所有物证。
“老夫人!”一声凄厉的惨叫划破天际,随后,悲痛的哭声响起。
锦鸾坐在屋中,闭上了双眼,额头沁出了几滴汗水。
是什么时候开始计划杀害老夫人的呢?
那还要从那包茶叶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