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生梦死”酒吧内。
胡倩倩正对着吧台后那盏青铜古灯做鬼脸——
虽然玄影的核心意识大部分被强行固定在吧台后当苦力,但它的本体灯盏还在这里,胡倩倩坚信这死灯灵肯定留了一缕“监控探头”在这儿监视她。
“哼!看什么看!没看过美女经理巡店啊?”
她伸出涂着蔻丹的指尖,虚虚地对着灯焰比划,
“信不信我找块抹布把你灯罩给糊上?
或者给你加点料,让你尝尝狐火特调灯油的滋味?”
古灯的灯焰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似乎表达了某种不屑与懒得搭理的情绪。
胡倩倩撇撇嘴,觉得无趣,正准备再去骚扰一下二楼(虽然大概率还是吃闭门羹),却忽然听到酒吧后门传来一声极其轻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异响。
那不是正常开门的声音,更像是什么重物倚靠在门板上滑落的摩擦声。
“嗯?”
胡倩倩狐狸耳朵(幻化的)敏锐地动了动,警惕地看向后门方向。
谁?小偷?
不可能,哪个不开眼的小偷敢偷到沈老板头上?
难道是…那三个丫头回来了?
不对啊,这才出去多久?
而且她们一般走前门。
她蹑手蹑脚地靠近后门,试探性地问了一句:
“谁啊?”
门外没有回应,只有一阵压抑的、极其轻微的喘息声。
胡倩倩心头莫名一跳,一种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
她不再犹豫,猛地拉开了后门。
门外的景象,让她瞬间瞳孔骤缩,脸上的嬉笑表情彻底僵住,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得一干二净!
只见沈玄月斜倚在门框上,一手紧紧按着左后腰的位置,玄色长袍在那个部位颜色明显深了一块,隐隐透出一种不祥的暗沉。
他脸色苍白如纸,额角布满了细密的冷汗,平日里总是梳理得一丝不苟的银发有几缕凌乱地垂落在额前,紧抿的薄唇失去了往日的血色。
他周身那浩瀚如海、令人安心(或者令妖窒息)的磅礴妖力,此刻竟显得有些紊乱和…晦暗?
一种极其阴冷、令人极度不适的诡异气息,正丝丝缕缕地从他体内散发出来。
最重要的是他那双眼睛——那双总是平静无波、深邃如同万古寒潭的银灰色眸子,此刻虽然依旧冰冷,却难以掩饰地透出一种竭力压制的痛苦和深深的疲惫!
“老…老板?!”
胡倩倩的声音瞬间变了调,尖利中带着无法掩饰的颤抖和惊慌,
“您…您怎么了?!谁干的?!!”
她几乎是扑过去的,手下意识地伸出去想要扶住他,却又在即将触碰到他时猛地顿住,生怕弄疼了他或者亵渎了他。
那双总是流转着媚意和算计的狐狸眼,此刻瞪得溜圆,里面写满了前所未有的慌乱、担忧和难以置信!
在她心里,沈玄月是强大的、深不可测的、几乎无所不能的!
是那个抬手间翻云覆雨、一个眼神就能让千年大妖瑟瑟发抖的“醉生梦死”老板!
他怎么会受伤?
怎么可能有人能伤到他?!
还把他伤成这样?!
这一刻,什么“狐媚攻略”,什么“独占老板”,什么“加钱三十六万倍”…全都从她脑子里飞到了九霄云外!
她脑子里只剩下眼前这个男人虚弱(相对而言)的样子和那刺目的暗沉血色!
沈玄月似乎想说什么,但刚一开口,就引发了一阵低低的咳嗽,眉头因牵动伤口而狠狠皱起,按在后腰的手更加用力,指节都泛白了。
“闭…嘴…”
他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声音沙哑低沉,带着极力压抑的痛苦,
“扶我上去…静室…”
“哦!哦!好!好!”
胡倩倩这才如梦初醒,手忙脚乱地上前,小心翼翼地搀扶住沈玄月的胳膊。
她的动作是从未有过的轻柔谨慎,仿佛捧着一件稀世易碎的琉璃珍宝。
E杯紧紧挨着他的手臂,此刻却没有任何旖旎的心思,只有满心的惊慌和不知所措。
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手臂肌肉的紧绷和微微的颤抖,能闻到他身上除了那熟悉的冷冽气息外,还混杂着一股令人作呕的、阴寒死寂的怪味!
她扶着沈玄月,一步步缓慢地向楼上挪动。
平日里瞬息即至的楼梯,此刻显得无比漫长。
玄影那幸灾乐祸的声音并没有如往常一样响起。
那盏古灯只是静静地燃烧着,灯焰比平时更加微弱了几分,仿佛也感受到了主人的状态不佳而陷入了沉默。
终于,艰难地挪到了二楼静室门口。
胡倩倩腾出一只手,慌乱地推开门,扶着沈玄月进去,让他慢慢在蒲团上坐下。
就这么短短一段路,沈玄月的脸色似乎更加苍白了几分,冷汗几乎浸湿了他额前的碎发。
他闭着眼睛,眉头紧锁,似乎在全力运转妖力对抗着什么,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胡倩倩站在一旁,手足无措,心脏砰砰狂跳,几乎要跳出嗓子眼。
她看着沈玄月痛苦隐忍的样子,看着他那从未有过的脆弱姿态,只觉得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住了,又酸又涩,还带着一种莫名的恐惧。
她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沈玄月。
强大、冷漠、仿佛永远掌控一切的老板,原来也会受伤,也会露出如此…让人心疼的样子。
“老板…您…”
她声音带着哭腔,小心翼翼地开口,
“您需要什么?丹药?灵草?
我…我去找!我去抢!
我去把全城的药铺都搬空!”
沈玄月没有睁眼,只是极其微弱地摇了摇头,示意她安静。
胡倩倩立刻死死咬住自己的嘴唇,不敢再发出一点声音,只能用那双盈满了惊惶和担忧的狐狸眼,一眨不眨地盯着他,连呼吸都放得极轻极轻,生怕打扰到他。
静室内陷入死一般的寂静,只有沈玄月略显急促压抑的呼吸声,以及那若有若无、令人不安的阴寒气息在弥漫。
时间一点点过去。
胡倩倩就像一尊雕塑般站在原地,动也不敢动。
她的脑子里乱糟糟的,一会儿是沈玄月苍白的脸,一会儿是那刺目的暗沉血色,一会儿又是对伤害他之人的滔天怒火!
是谁?!
到底是谁干的?!
她一定要把那个混蛋揪出来,剥皮抽筋,碎尸万段!
不!那样太便宜他了!
她要…她要…
她正沉浸在各种血腥暴力的想象中时,沈玄月忽然猛地睁开眼!
“噗——!”
一口颜色暗沉、近乎漆黑、散发着浓郁阴寒死寂气息的淤血,从他口中喷了出来,溅落在静室光洁的地板上,竟然发出“嗤嗤”的腐蚀声响!
而沈玄月的气息,也随之猛地衰落了一截,脸色变得更加难看,身体晃了晃,几乎要坐不稳。
“老板!”
胡倩倩惊叫一声,再也顾不得许多,冲上前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声音里带上了明显的哭音,
“您别吓我啊!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沈玄月借着她搀扶的力道,缓缓调整呼吸,银灰色的眸子看向地上那滩正在腐蚀地板的毒血,眼神冰冷彻骨。
“无妨…”
他声音依旧沙哑,但似乎比刚才顺畅了一丝,
“逼出了一些…”
他顿了顿,目光转向胡倩倩,看到她那双因为惊吓和担忧而泛红、水光潋滟的狐狸眼,里面清晰地倒映着他此刻略显狼狈的身影。
他沉默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淡淡道:
“…去打盆清水来。”
“哦!好!马上!”
胡倩倩如同接到了圣旨,立刻松开他,像只受惊的兔子一样窜了出去,很快端着一盆清水跑了回来,动作轻巧地放在他面前。
沈玄月示意她退开些,然后指尖凝聚起一丝微弱的银色妖力,小心翼翼地将地上那滩毒血中和、净化,再用清水冲刷干净。
做完这一切,他似乎耗尽了力气,重新闭上眼睛,靠在墙边调息,只是按在后腰的手始终没有松开。
胡倩倩安静地守在一旁,看着他那副从未有过的虚弱模样,看着他紧蹙的眉头和苍白的唇色,看着他即使在这种时候依旧挺直的脊背和那份刻入骨子里的骄傲…
她忽然觉得鼻子一酸。
平日里所有的嬉笑怒骂、所有的算计搞怪,在这一刻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她只想他快点好起来。
快点变回那个强大、冷漠、让她又怕又忍不住想去招惹的老板。
狐眸之中,惊惶未退,担忧更甚,还悄然染上了一层…
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深切的疼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