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如同沉在温暖的海底,缓缓上浮。
林小雾在一种前所未有的、包裹周身的暖意中醒来。
那暖意来源于颈下坚实的臂弯,后背紧贴着的宽阔胸膛,以及环在腰间、带着沉甸甸存在感的手臂。
她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那沉稳而有力的心跳,透过薄薄的寝衣布料,一下下,敲击在她微微起伏的脊背上,与她自己的心跳悄然应和。
一种慵懒到骨子里的舒适感和浓得化不开的甜蜜羞涩瞬间攫住了她。
昨夜的每一帧画面,每一个令人心魂震颤的触碰,都在此刻清晰地回放,带着滚烫的温度灼烧着她的脸颊。
她一动不敢动,连呼吸都放得极轻,生怕惊扰了这梦一般美好的时刻。
睫毛微微颤动,悄悄睁开一丝缝隙。
映入眼帘的,是沈玄月线条流畅的下颌线,再往上,是他微微抿着的薄唇,和依旧闭着的双眼。
晨光熹微,透过窗纱柔柔地洒在他脸上,长而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安静的阴影。
他睡得很沉,呼吸均匀悠长,整个人褪去了清醒时那份深沉莫测的疏离感,显出一种难得的、毫无防备的宁静。
林小雾的心瞬间被巨大的幸福填满,几乎要溢出来。
她小心翼翼地、极其缓慢地,将自己更紧地偎依进那片温暖的港湾,脸颊贴着他颈窝处温热的皮肤,贪婪地汲取着属于他的气息——沉水香的清冷底调下,昨夜情热未散尽的暖意,还有独属于他的、令人心安的味道。
她满足地闭上眼,唇角弯起无法抑制的甜蜜弧度,只想让这一刻无限延长。
时间在静谧中无声流淌。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片刻,也许是很久,林小雾感觉到环在自己腰间的手臂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
紧接着,颈下枕着的那条手臂也缓缓地、带着一种刻意的、不易察觉的抽离感,向外撤去。
林小雾的心也跟着那手臂的撤离猛地一缩!一股冰凉的不安感猝不及防地窜了上来。
她立刻睁开眼。
沈玄月已经醒了。
那双深邃的眼眸已然睁开,里面映着窗纱透进的朦胧晨光,却如同隔着一层亘古不化的寒冰,平静无波,没有丝毫初醒的迷蒙,更没有一丝她期待看到的、与她相同的缱绻柔情。
昨夜在月光下燃烧的金色流炎、在情动时失控的深沉眷恋,此刻荡然无存,只余下深潭般的冷寂和一种…一种近乎审视的清醒。
他垂眸看着她,目光在她脸上掠过,如同拂过一件无关紧要的物件,短暂地在她泛着红晕的脸颊和带着羞意水汽的眼眸上停留了一瞬,却没有任何温度,也丝毫没有沉溺的痕迹。
随即,他极自然地收回了环在她腰间的手臂,微微侧身,拉开了两人之间紧贴的距离。
“醒了?”
他的声音响起,低沉悦耳,却带着一种刻意调整过的温和与…距离感。如同对着一个需要礼貌相待的、并不十分熟悉的客人。
“嗯…”
林小雾的心沉了下去,昨夜残留的暖意迅速褪去,身体深处泛起一丝凉意。
她下意识地抓紧了身下微凉的丝被,手指蜷缩着,指节微微发白。
她努力维持着脸上的笑容,试图寻找他眼底残留的温度,
“沈…沈先生,你…睡得还好吗?”
声音带着初醒的微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尚可。”
沈玄月已经坐起身,动作流畅地拿起搭在床尾的长衫披上,并未看她。
晨光勾勒出他侧脸冷硬的线条。
他的回答简洁而疏离,没有任何关于“我们”或者“昨夜”的延伸。
他整理着衣襟,语气平静地像在陈述天气:“时辰不早,我需去酒吧看看。你昨夜消耗不小,多歇息片刻无妨。”
消耗…不小?
林小雾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一层。
这冰冷的、客观的词语,像一把钝刀割开了她心中最后一丝幻想。
昨晚那灵魂交融的极致体验,那被他珍视的拥有感,此刻在这两个字下显得如此荒谬可笑。
在他眼中,那只是一场…消耗吗?
“我…我没事了!”
她急忙坐起身,声音因急切而显得有些突兀。
薄被从肩头滑落,露出颈项间几点暧昧的红痕,在晨光下格外刺眼。
她下意识地抬手想去遮掩,动作却带着慌乱的笨拙,眼神急切地追随着他,试图从他脸上找到一点点的怜惜或关切,
“我…我可以和你一起去酒吧!我可以帮…”
“不必。”
沈玄月打断了她的话,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疏离。
他终于转过身,目光落在她身上,但那眼神里只有一种克制的、近乎审视的平静,仿佛在确认她是否真的“没事”。
“酒吧有倩倩和玄影打理,你无需劳心。”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床头矮几上不知何时放置的一碗温热清粥和几碟清爽小菜,
“先用些清粥,养养精神。”
林小雾顺着他的目光看向那碗粥。
白粥冒着袅袅热气,几颗碧绿的葱花点缀其上,旁边是腌渍得恰到好处的酱瓜和一小碟翠绿的凉拌时蔬。
很用心,很体贴。
但这体贴,在此刻却显得如此冰冷而遥远。
这不再是对恋人的温存,更像是一种主人对客人的周全招待。
一股巨大的失落和难以言喻的委屈猛地涌上心头,酸涩得让她鼻尖发堵。
昨夜他滚烫的怀抱,唇齿间霸道的掠夺,还有那几乎要将她灵魂都揉碎的亲密……难道只是她一个人的幻觉?
那些炽热的低语和喘息,那些汗水交织的瞬间,都随着晨光消散了吗?
“沈先生…”
她忍不住伸出手,指尖带着一丝最后的试探和依赖,轻轻碰触他垂落在床边的手背。
那温热的触感昨夜曾是她攀附的浮木,此刻却如同碰到了一块骤然冷却的玉石。
沈玄月的手,在她指尖触到的瞬间,极其自然地、不着痕迹地移开了。
他站起身,高大挺拔的身影在晨光中投下一片长长的阴影,恰好将她笼罩其中。
“粥要趁热喝。”
他再次提醒,声音依旧温和,却已带上转身离去的意味。
他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瞬,仿佛确认她安然无恙便是最后的责任,
“我去前院。”
话音落,他已毫不犹豫地转身,迈开长腿,步履平稳地离开了这间还残留着旖旎气息的卧室。
木门在他身后轻轻合拢,发出轻微的“咔哒”声,像一道无形的闸门落下,隔绝了昨夜,也隔绝了她满心的热望。
房间内骤然安静下来。
只剩下林小雾一个人,裹着微凉的薄被,呆坐在那张宽大而空旷的古木床上。
窗外,阳光明媚,鸟鸣清脆,一派生机勃勃的晨景。
屋内,那碗清粥的热气还在袅袅上升,散发出食物最朴素的香气。
可这温暖的光线,这诱人的香气,此刻都失去了温度。
她只觉得身上残留的暖意迅速退去,一股寒意从心底深处弥漫开来,浸透了四肢百骸。
昨夜那些甜蜜的、炽热的、让她灵魂都在颤抖的亲密记忆,此刻如同投入冰水的烙铁,发出“嗤”的一声,蒸腾起刺骨的凉意与白烟,灼得心口一片麻木的痛。
她低下头,手紧紧攥住胸前的玉佩。
玉佩依旧是温热的,仿佛还残留着他昨夜指尖的触感。
然而这份温热,此刻却像是一个巨大的讽刺,清晰地提醒着她,那份曾以为坚不可摧的连接,已在晨光中寸寸冷却。
指尖冰凉。
心,更冷。
房间里只剩下清粥热气氤氲的轨迹和她独自面对的巨大失落。
阳光透过窗纱,在地板上投下明亮的光斑,却怎么也照不进她此刻骤然阴霾的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