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裹挟着细碎的盐粒,如同冰冷的砂纸,刮过鬼盐矿废弃的窟顶裂缝。楚云飞魁梧的身影如同融入风雪的孤狼,消失在灰白色的天光里。矿洞深处,篝火噼啪,映照着几张忧心如焚的脸。
李香林压下心中翻涌的牵挂,玉色的眸子恢复冰潭般的沉静。“清芷,守着韩蝉,留意雪魄残鳞。美玲,看好妹妹,别碰寒潭水。”她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随即拿起引路玉和火折子,走向那条隐秘的墨家通道。
岩壁无声滑开,露出那条狭窄、向下的通道。浓重的铁锈、尘土与一种奇异油味混合的气息扑面而来。火光摇曳,照亮布满厚尘的石阶和石壁上早已锈蚀断裂的金属构件残骸。通道异常干燥,下行数十阶后变得平缓,一道布满铜绿、厚重无比的青铜闸门拦住了去路。闸门紧闭,中央齿轮锁孔繁复精密,透着墨家机关术独有的气息。
李香林尝试将墨家信物靠近锁孔,机括微震,光芒一闪即逝,闸门纹丝不动。她蹙眉,目光锐利地扫视闸门底部。一道细微的反光引起了她的注意。蹲下身,匕首小心拨弄,一块巴掌大小、边缘不规则的奇特黑色薄片被挑了出来。
入手冰凉沉重,一面光滑如镜,另一面刻满细微如星轨的玄奥纹路,中心镶嵌着一枚幽光流转、米粒大小的湛蓝晶体!
“中枢之匙碎片…其一?”李香林心中巨震。这材质、纹路,纯粹是墨家巅峰技艺的造物!那枚晶体碎片的气息,竟与幽深寒潭底的归墟寒髓隐隐共鸣!
她心念一动,尝试将薄片光滑镜面贴向闸门旁的石壁。
嗡——! 石壁无声漾开水波般的涟漪,一个清晰的墨家非攻印光影投射出来,随即化作一行行流动的墨色字迹:
…中枢之匙碎片其一…定位…能量导引… …帝鳞异动,吞噬加剧…镜天仪锁钥核心偏移… …归墟寒髓坐标校正…波动异常… …紧急撤离预案…核心档案…霜盐巷丙七…
信息断断续续,却字字如惊雷! 帝鳞异动!镜天仪核心偏移!归墟坐标校正!墨家核心档案——霜盐巷丙七!
霜盐巷!依附鬼盐矿而生的庞大贫民窟,老盐虫的藏身之地!楚云飞的目标,竟与这至关重要的碎片指向了同一处!
李香林强压心潮,小心翼翼收起这枚重逾千钧的碎片。正要起身—— 咔嚓! 一声极其轻微、却冰冷刺耳的断裂声,从她身后的通道上方传来!不是落石,像是…腐朽的木质支架被人踩断!
追兵?!怎么可能这么快?!这条通道极其隐秘!
李香林瞳孔骤缩!玉髓臂骨瞬间爆发出内敛光华!她没有丝毫犹豫,身形如同融入阴影的狸猫,紧贴冰冷的石壁,反手扣住匕首,屏息凝神!火折子被她瞬间掐灭,通道陷入绝对的黑暗,只有她玉髓臂骨在黑暗中流淌着极淡的温润光晕,堪堪照亮身前一尺。
脚步声!极其轻微,带着刻意的收敛和高度的警惕,在通道上方石阶处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倾听下方的动静。不止一人!
李香林的心沉了下去。能追踪至此,绝非外围金鳞卫!是赵无极蜕变后派出的特殊力量?还是…镜天仪锁钥核心偏移后,意外捕捉到了血诏或这枚碎片的微弱波动?
时间如同凝固的寒冰。每一秒都拉得无比漫长。上方的脚步声再次响起,缓慢、稳定地向下移动,每一步都踏在生死弦上。
不能再等! 就在脚步声踏入通道平缓区域、距离闸门和李香林藏身处不足十步的刹那!
李香林动了! 没有呼喝,只有一道撕裂黑暗的冷厉刀光!玄铁匕首裹挟着精纯冰冷的帝龙劲,如同蛰伏已久的毒蛇,无声无息地刺向最前方黑影的咽喉!快!准!狠!直取要害!
“哼!” 一声低沉的冷哼!那黑影反应快得惊人!在刀光及体的瞬间,竟以一个不可思议的旋身拧腰,险之又险地避开了咽喉要害!匕首擦着他脖颈的皮甲掠过,带起一溜火星!
李香林一击不中,毫不恋战!借着匕首刺空的力道,身体如同没有骨头的游鱼,猛地矮身向前一窜!目标直指闸门侧后方一处被巨大盐岩阴影笼罩的狭窄缝隙!那是她之前观察到的唯一退路!
“拦住她!”被袭的黑影发出低吼,声音嘶哑如同金属摩擦!
嗖!嗖! 两道凌厉的劲风撕裂黑暗,直袭李香林后心!是弩箭!角度刁钻,封死了她窜向缝隙的路线!
生死一线! 李香林身在半空,无处借力!玉髓右臂猛地向后挥出,并非格挡,而是狠狠拍在冰冷潮湿的石壁上!
砰! 一声闷响!坚硬的石壁被她蕴含巨力的手掌拍得石屑飞溅!巨大的反作用力推动着她的身体,硬生生在半空横移尺许!
噗!噗! 两支弩箭擦着她的肋下和肩头深深钉入石壁!箭尾兀自颤动!
借着这横移的瞬间,李香林的身体如同归巢的雨燕,险之又险地钻入了那道仅容一人侧身的狭窄岩缝!冰冷的盐屑簌簌落下。
“追!”外面传来气急败坏的怒吼!
岩缝内狭窄曲折,仅容一人勉强通行,布满尖锐的盐晶棱角。李香林不顾剐蹭的疼痛,将速度提到极致!她能清晰地听到身后追兵试图挤入岩缝却被卡住的咒骂声和岩石摩擦声!
七拐八绕,前方豁然开朗!冰冷的空气带着硫磺和硝石的味道涌入鼻腔。眼前是一个更为巨大、穹顶布满了发光蓝晶石的天然溶洞!洞内温度更低,地面是厚厚的盐碱壳和冻结的泥沼。巨大的盐柱如同森林般矗立,其间散落着更多废弃的矿车、铁轨和坍塌的木质平台。这里是鬼盐矿更深层、更原始的废弃区域!
引路玉的光芒在这里显得黯淡,四周蓝晶石的光芒幽冷神秘。李香林迅速隐入一根巨大的盐柱阴影中,玉髓臂骨光华内敛至极限,如同冰冷的岩石。她屏住呼吸,感知力提升到极致。
脚步声在岩缝入口处停住了。显然,狭窄的入口和未知的环境让追兵产生了忌惮。
“头儿,里面情况不明…” “放‘闻风鼠’!”那嘶哑的声音带着冷酷,“她跑不远!挖地三尺也要给我揪出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镜天仪的锁定目标,绝不能丢!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紧接着是几声极其轻微的、如同老鼠般的吱吱声。几道小巧迅捷的黑影被投入溶洞深处,瞬间消失在幽蓝的盐柱森林中。
李香林心中一凛。闻风鼠!金鳞卫秘训的追踪异兽,嗅觉极其灵敏!她看了一眼怀中那枚冰凉的中枢之匙碎片,它散发着极其微弱却独特的能量波动,如同黑夜中的萤火虫,对闻风鼠来说是绝佳的指引!
此地不宜久留!必须立刻找到出路!
她借着盐柱的掩护,如同幽灵般在幽蓝的溶洞中快速穿行。目光锐利地扫过每一处人工痕迹——断裂的铁轨指向深处,倾倒矿车上模糊的编号,岩壁上早已褪色的安全警示刻痕……
突然,她的目光定格在溶洞深处一面较为平整的岩壁上!那里残留着大片大片模糊不清的墨色涂鸦!在幽蓝晶光的映照下,那些看似杂乱无章的线条中,似乎隐藏着某种规律!她快步上前。
靠近了看,那并非涂鸦,而是用某种墨家特制的、耐腐蚀的矿物颜料绘制的巨大星图!星图的大部分区域被后来渗出的盐霜覆盖、侵蚀,变得模糊不清。唯有中心区域,一枚由复杂几何线条构成的墨家“非攻印”标记,依旧清晰可见!而在非攻印的一个不起眼的边缘节点处,被人用尖锐的石头,深深地刻下了一个小小的箭头符号,指向下方!
箭头所指的下方,是一堆早已被厚厚盐霜覆盖冻结的、巨大的腐朽木箱残骸!
李香林眼中精光爆闪!她毫不犹豫,拔出玄铁匕首,灌注力量,狠狠劈砍覆盖木箱的坚硬盐霜!盐屑四溅!很快,腐朽的箱板暴露出来。她撬开一个破口,一股浓烈的桐油和金属防锈油脂的味道混合着尘土涌出!
借着引路玉的光芒向里看去——里面堆满了用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物件!形状不一,但透过油布的轮廓,依稀可见弩臂的弧度、精巧齿轮的棱角、甚至…某种折叠式云梯的骨架!
墨家遗存的备用机关器械!数量惊人!
就在这时! 吱吱!吱吱! 几声急促的鼠叫由远及近!闻风鼠循着碎片波动追踪而至!
追兵沉重的脚步声也在快速逼近!
“她在前面!堵住她!”嘶哑的吼声带着发现猎物的兴奋!
李香林猛地回头!幽蓝的溶洞中,数道黑影如同地狱恶鬼,正绕过巨大的盐柱,呈扇形包抄而来!冰冷弩箭的寒芒在蓝光下闪烁!几只皮毛油亮的黑色老鼠,正对着她藏身的木箱方向疯狂嘶叫!
绝境再现!
李香林眼中寒光凛冽如刀!她非但没有后退,反而猛地俯身,从撬开的木箱破口中,抓住一样沉重的、被油布包裹的长条状物体!入手冰冷沉重!
嗤啦! 油布被瞬间扯开!
一柄造型奇特的巨大折叠弩暴露在幽蓝的光线下!弩臂由暗沉的金属打造,布满玄奥的散热纹路,弩身结构精巧复杂,远超普通军弩!旁边油布里,散落着几支闪烁着寒光、箭头带着倒刺的三棱透甲重箭!
墨家·破城重弩!
没有时间犹豫!李香林双臂灌注全力,玉髓骨臂发出低沉的嗡鸣!她以惊人的力量和技巧,瞬间展开沉重的弩臂,卡入机括!一支冰冷的透甲重箭被她以闪电般的速度压入箭槽!弩弦被强行拉开,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
巨大的弩身被她稳稳架在腐朽的木箱残骸之上,冰冷的弩箭如同死神的瞳孔,瞬间锁定了冲在最前方、手持劲弩的黑影!
那黑影似乎感受到了致命威胁,身形猛地一顿!
“死!”
李香林冰冷的声音如同来自九幽寒泉! 扣动扳机!
轰——!!! 一声震耳欲聋、如同雷霆炸裂般的巨响在巨大的溶洞中轰然爆发!狂暴的后坐力让腐朽的木箱残骸瞬间崩碎!
一道撕裂幽蓝光影的乌光!带着刺耳的尖啸和无坚不摧的毁灭意志!瞬间跨越数十步的距离!
噗嗤——!!!
冲在最前方的黑影,连同他手中举起的劲弩,如同被巨锤砸中的西瓜,上半身瞬间爆裂成一团猩红的血雾!破碎的骨肉和金属零件混合着腥风血雨向后泼洒!将他身后的同伴浇了个劈头盖脸!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剩余的黑影被这恐怖绝伦的一击彻底震慑!脚步僵在原地,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与恐惧!连那几只疯狂嘶叫的闻风鼠,也被这骇人的巨响和血腥吓得吱吱乱窜!
硝烟与血腥味混杂着冰冷的盐硝气息,在幽蓝的溶洞中弥漫开来。李香林单膝跪在破碎的木箱废墟之上,手中巨大的破城重弩弩口兀自冒着淡淡的青烟。冰冷的玉色眼眸透过弥漫的烟尘,如同寒潭映月,死死锁定剩余的敌人。
寂静,死一般的寂静。唯有血腥滴落盐壳的嗒嗒声,敲打着每个人紧绷到极致的神经。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