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虎山，天师府深处，有一座名为“观心台”的八角凉亭。
亭子建于一汪清澈见底的寒潭之上，潭水不动不波，宛如一面完美的墨色镜子。
此刻，艾露莎正站在这座凉亭的边缘，双手紧紧握着栏杆，神情紧张地注视着潭面。
老天师则悠然地坐在一旁的石凳上，手中端着一杯尚在冒着热气的清茶，目光平和地落在水镜之上。
那平静的潭水，此刻正清晰地映照出幻心古道内发生的一切——六大强敌环伺，青玄身陷绝境。
当看到约瑟、杰拉尔、无、哈迪斯、未来罗格以及马尔多·吉尔同时出现时，即便是心志坚毅如艾露莎，也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师尊！”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这……这便是幻心古道的试炼吗？为何……会将他所有的强敌都……？”
她的话没有说完，但意思已经很明显。
这其中的任何一人，都曾是需要整个妖精的尾巴公会倾力对抗的存在。
六人齐出，而且是他们最巅峰的状态，这根本不是试炼，而是必死的绝杀！
“莫要着象，玄璃。”老天师呷了一口茶，声音平稳得听不出一丝波澜，“幻心古道，映照的是本心。出现的敌人越是强大，布下的杀局越是凶险，便越是证明，这孩子心中那份‘无力回天’的恐惧，有多么深刻。”
他放下茶杯，缓缓解释道：“他畏惧的，从来不是这些手下败将。他畏惧的是，在同伴最需要他的时候，他却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看着悲剧发生。这种恐惧，在最后那一战时，达到了顶峰，从而催生了那个业魔化身。此番试炼，便是要他直面这份恐惧的根源。”
艾露莎沉默了。她当然明白，青玄心中那份最深的恐惧，源头便是自己。
她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有些喘不过气。
就在这时，水镜中的景象风云突变！
哈迪斯的天照百式、杰拉尔的七星剑、马尔多·吉尔的死之记忆以及未来罗格的光陨·星漩，四道足以毁天灭地的攻击从不同方向同时袭向青玄。
那股毁灭性的气息，即便是隔着水镜，也让艾露莎感到一阵心悸。
“青玄！”她下意识地惊呼出声，手已经按在了胸前的护身玉符之上。
“静心。”老天师的声音陡然变得严肃起来，“看下去。是破而后立，还是就此沉沦，皆在此一举。他要找的，不是胜负，而是他自己的‘道’！”
……
而在幻心古道之内。
青玄面对着这四面八方涌来、足以抹杀一切的能量洪流，脸上却没有丝毫的惧色。
他的全部心神，都沉浸在了未来罗格那一道“光陨·星漩”之中。
上一次，他从这招中领悟了光与暗可以“共存”。
而这一次，他看到的，是更深层次的东西。
在那旋转的星漩之中，光明并非静止，黑暗亦非停滞。
它们如同两条互相追逐的游鱼，光明的尽头，便是黑暗的开端；黑暗的极处，又孕育着新生的光明。
它们不是简单的并列，而是在一种玄奥的规律下，互相转化，互为根基！
“孤阳不生，独阴不长……阴阳互化，方为大道……”青玄喃喃自语，眼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光芒。
光，可以化为暗。暗，亦可转为光。
这才是他所掌控的光暗混沌之力的真正用法！
不是粗暴地将两种力量同时扔出去，而是让它们形成一个循环，一个生生不息的圆！
“这哪里是什么试炼……”
他伸出右手，对着那迎面而来、足以撕碎一切的光暗星漩，缓缓张开了五指。
“这分明是……一份大礼啊。”
面对那四道毁天灭地的攻击，青玄不退反进。
他缓缓抬起双手，左手掌心向下，右手掌心向上，在胸前划出了一个圆。
一个巨大的、由黑白二气构成的太极图，瞬间在他的身前显现！
这太极图并非静止的图案，而是在缓缓旋转。
黑色的阴鱼散发着吞噬一切的吸力，白色的阳鱼则释放着净化万物的斥力。它不再是单纯防御的“金光神咒”，而是蕴含了“转化”与“循环”至理的全新领域！
“轰——！！！”
杰拉尔的七星剑与哈迪斯的天照百式率先轰击在太极图上。
那足以轰碎山脉的狂暴能量，在接触到旋转的太极图的瞬间，竟像是陷入了无底的泥沼！
阳鱼释放的斥力与转化之力，将其中纯粹的能量攻击层层分解、削弱；而阴鱼的吸力，则将其中蕴含的黑暗与诅咒之力尽数吸收！
与此同时，马尔多·吉尔的“死之记忆”黑雾，也如同百川归海般，被太极图的阴鱼部分疯狂吞噬，竟是无法对青玄造成丝毫影响！
最奇妙的，是未来罗格的“光陨·星漩”。当这道攻击撞上太极图时，非但没有产生爆炸，反而像是找到了同源的力量，整个星漩竟被旋转的太极图引导、吸收，完美地融入了其中！
观心台前，艾露莎震惊地捂住了嘴。
她看到了什么？青玄……竟然将四大强敌的必杀技，全部……“吃”了下去？！
“阴阳流转，借力打力。”老天师的眼中，也终于露出了一丝赞叹与欣慰，“这孩子……终于悟了。他找到了属于自己，能驾驭混沌的‘道’。”
幻心古道内，青玄在吸收了那庞大的能量后，整个人的气息不降反升。他身前的太极图旋转得越来越快，黑白二气已经浓郁到了极致。
他缓缓抬起头，目光平静地看着已经近在咫尺的四个幻象。
“多谢指教。”
他轻声说道，随即双手缓缓向前一推。
“礼尚往来——两仪神光。”
一道无法用语言形容的光束，从旋转的太极图中骤然射出！
这道光束，一半是纯粹到极致的白，散发着创生与净化的气息；另一半是深邃到极致的黑，蕴含着终结与虚无的真意。
黑白二气在光束中完美地交缠、旋转，所过之处，连空间本身都在微微颤抖！
这是融合了四大强者攻击，再以青玄领悟的太极至理转化、升华后的至强一击！
“不——！”
哈迪斯、杰拉尔、马尔多·吉尔、未来罗格，甚至包括远处的约瑟和“无”，他们的脸上均是露出了惊恐的表情。
他们想要防御，想要躲避，但在这道蕴含了“道”的攻击面前，任何魔法与咒法都显得那般苍白无力。
神光过处，万物成墟。
没有剧烈的爆炸，没有震耳的轰鸣。
六个幻象的身影，连同他们所代表的一切，都在这道黑白神光中，被彻底地、无声无息地分解、湮灭，化作了最原始的能量，消散在了这片虚无的空间之中。
战斗，结束了。
四周的黑暗如潮水般退去，那股压抑阴冷的气息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柔和的白光，以及脚下重新出现的、坚实的白玉地面。
青玄静静地站在这片白光之中，缓缓收功，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浊气。
他知道，刚才的战斗，是他战胜了过去的“心障”。
然而，他脸上的神情，却没有丝毫的放松。因为他能感觉到，这场试炼，还远远没有结束。
真正的恐惧，并非来自过去。
而是源于……未来。
白光渐渐散去，露出了这片空间的真实面貌。
这里空无一物，像是一个纯白的舞台。而在舞台的另一端，一个身影，缓缓地从虚无中走出。
那人穿着一身与青玄一般无二的素色道袍，留着同样的长发，面容、身形，甚至连眼神的习惯性微动，都与青玄别无二致。
唯一的区别是，他的双眸，是深不见底的漆黑，仿佛能吞噬一切光芒。
他的嘴角，挂着一抹冰冷而偏执的微笑。周身散发出的，是与青玄同源，却又走向了另一个极端的混沌毁灭之气。
他一出现，整个空间的温度都仿佛下降到了冰点。
“做得不错。”他开口了，声音与青玄一模一样，但语调中却充满了高高在上的嘲弄，“清理了那些无聊的记忆垃圾，总算有资格，站在我的面前了。”
青玄的瞳孔，骤然收缩。
眼前的这个，不是幻象。
或者说，他是比所有幻象加起来，都更真实的……恐惧本身。
“你……”青玄的声音有些干涩。
“我？”黑眸的青玄歪了歪头，笑容中带着一丝残忍的快意，“我就是你啊。是你在艾露莎濒死时，那份最真实、最纯粹的愿望。是那个渴望毁灭一切，只为守护她一人、真正的你。”
他向前踏出一步，身影瞬间出现在青玄的面前，几乎与他脸贴着脸。
他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在他耳边轻语，如同魔鬼的低吟：
“现在，告诉我。当你拥有了足以毁灭世界的力量，当你能够创造一个只有你和她，永恒安宁的乐园时……你为什么，还要选择那条充满荆棘与痛苦的、愚蠢的守护之路呢？”
真正的试炼，此刻，方才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