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不可?莫非因为义子身份?”汗王笑道:“阿掌事不必拘泥这些。阿墨虽非亲生,但在本汗这里并无区别。初见阿墨那日,他义救车掌军,小小年纪,智勇双全,本汗钦佩至今!又得车掌军多年来言传身教,武艺品性俱佳。本汗视如己出,最为喜爱!”
阿依慕道:“阿墨并不合适。”
汗王说:“我拼搏半生,只为重振车师!如今刚刚重归一统,在大漠诸强中仍如风雨飘摇,必须要一个有勇有谋、刚直善良之人扬帆掌舵!在本汗看来,阿墨倒是上选。”
“汗王,正因为刚刚重归一统,风雨飘摇,所以上下齐心,稳定团结才是立储首要考虑之事!奴家知汗王宽广,无血缘之见,但部落诸王、朝中元老未必如此,甚至沙罗王爷贝支王爷也会心存芥蒂!恕奴家直言,若立阿墨,轻者君臣离心,重则兄弟相残,到那时才真的是风雨飘摇!请汗王三思!”
汗王怔住,木然叹息,轻轻地说:“本汗再好好考虑考虑吧。”
辞别汗王,出了皇宫,两人缓缓漫步,往掌军府走。务涂谷的夏夜,街市熙熙攘攘。拥挤的人群,炽热的空气,两人不觉中靠在了一起,并肩而行。
车合烈问阿依慕:“妹妹,你反对立墨儿为汗储我也同意,可为什么连贝支也反对?沙罗多荒淫无道,暴戾无常,你也是知道的!”
阿依慕冷冷说道:“若立贝支为汗储,跟立阿墨有何区别?”
“我不明白,请妹妹直言。”
“贝支和墨儿从小一块儿玩大的,墨儿就是贝支的人;墨儿的师父是你;而你,王兄过世又无子嗣,你现在本该是车师前部的大王才对!”
“那又如何?”
“姐夫,你还不明白?对沙罗多而言,贝支的身后就是整个车师前部!车师诸多部落,只有我们前部与车师后部势均力敌,那是天大的威胁!若立贝支,他岂会善罢甘休?他必在汗王走前寻事,贝支、你、墨儿会有危险,甚至汗王都会有危险!”
“那照妹妹所说,就算立了沙罗多,他也不会消停,只要贝支人在,威胁就在!”
“没错,所以妹妹一直待在交河城,经营车师前部,寸步不离,不敢大意!若有一日朝局生变,姐夫你带着墨儿回来,车师前部永远是姐夫的家!”
车合烈驻足,心怀感动看着阿依慕,阿依慕的双眸里丝丝缕缕都是关切与担忧。
“避让!避让!”路口处突然转出一骑高头大马,马上的传令官粗鲁地嘶吼,马儿呼啸着奔过,风裹残云般带起一阵沙石。
“妹妹小心!”车合烈抱住阿依慕,左手抬起,带过披风,牢牢地将阿依慕整个裹在怀中。几名骑兵簇拥着一乘官家马车,呼啦啦从两人身边跑过。
烟尘中,阿依慕被车合烈紧紧拥着,时光的长河仿佛倒流了十数年,也是一个夏天,少女阿依慕在林子里调皮的捣了一个黄蜂窝,车合烈赶来,也是这般的用披风裹着她,拥着她,护着她。
那是阿依慕第一次看到在山野中像神一般存在的车合烈吃了大自然的瘪。回到家时,自己依旧冰肌玉骨,车合烈的脸却肿的好似馒头一般。
从那时起,阿依慕就知道,只要姐夫在身边,自己就会被安全地保护着。这份安全感让她如此贪恋,以至于阿依慕希望从身边经过的这队车马络绎延绵,没有尽头。
“妹妹没事吧?”车合烈关切问道。
烟尘散去,在车合烈怀中的阿依慕轻轻摇摇头,旋即又很快点点头,也许她希望这个怀抱会一直为她存在着。
“傻丫头……”车合烈轻声道,用手轻轻拂去阿依慕额前散落的尘土。“这些年,你为我背负了太多了。”
“姐夫,你无需言谢,我只要你和小夕平安。”
“哥哥,看!我买到切糕了!”甜甜的童音打断了两人的思绪,街市上,一个小女孩举着一块切糕兴奋地跑到一个小男孩身边。
“姐夫,切糕!”阿依慕惊喜地叫着。
“想吃切糕?”
“嗯!”兴奋的笑颜在阿依慕脸上跳跃着。
“妹妹怎么还跟小时候一样…走吧,我们到那边找找。”
车合烈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拉起了阿依慕的手。夏夜的暖风拥着两人,隐没入街市的烟火气中。
…………
那队车马不停不歇,直行到沙罗多王爷府前,方才停下。
“劳烦报知王爷,掌政乞远谋求见。”家仆搀扶着乞远谋下了马车,请门子入府通报。
不久,门子返回道:“王爷请掌政大人入府稍候。”
门子领着乞远谋径自到了正房,在门口等候。屋内的明亮的灯火在纸窗上映出一男一女两个人影,正行苟且之事,女人的尖叫和男人的嘶吼不绝于耳。尽管乞远谋已经年老耳聩,仍被刺的脑仁涨疼。
“老身还是到前厅等候吧。”乞远谋转身要走。
“乞掌政勿怪,王爷……片刻就好,随时召见。”门子急忙拦住,面露羞惭之色道:“若召时掌政大人不在,小的……小的只怕又要被打。望大人体恤。”
“王爷如此……如此不堪?”乞远谋心急,已是口不择言。
“王爷喜怒无常,颇有一段时日了。”门子惶惶不安地说。
乞远谋摇摇头,转身闭目,双手按着拐杖杖头,作入定状。
“多谢乞掌政!”门子连声致谢,躬腰在一旁陪同候着。
不一会儿,一阵咆哮之后,屋内似有窸窸窣窣的穿衣声。随即听得沙罗多喊道:“让乞掌政进来”。门子忙摊掌伸手,示意乞远谋进入。
乞远谋推开门,一名女子慌慌张张碎步跑出,一手提裙,一手捂胸,香肩微露,云鬓散乱,差点和乞远谋撞个满怀。乞远谋入去问道:“王爷,这又是哪家青楼的女子啊?”
“太傅说的什么话?自从上回太傅训教之后,本王痛改前非,再也没找过青楼女子。”沙罗多赤着膀子道:“方才乃是自家女婢,正经良家,太傅若是喜欢,下次早来,你我师徒同乐可好?”
说完,哈哈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