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音并非通过空气传播。
它更像是直接在规则的底层脉络上刻下的印记,每一个音节都带着终结的意味,冰冷、漠然,不带丝毫情感,却蕴含着令灵魂冻结的威严。
“检测到…超阈限规则扰动…执行…清理协议…”
声音响起的刹那,万物停滞。
维吉尔脸上那混合着惊怒与贪婪的表情凝固了,他周身澎湃的暗紫色星蚀能量如同被冻结在琥珀中的飞虫,保持着激射而出的动态,却彻底失去了所有活性与威胁。那数道射向林曦的星蚀光束,悬停在距离她不到半米的虚空中,光束边缘逸散的能量微尘都清晰可见,仿佛时间在此刻被按下了暂停键。
身后,那条来自污染核心、凝聚了其最后力量与扭曲规则的阴影触手,同样僵直在林曦背后咫尺之遥,触手尖端那足以湮灭概念的污秽光芒黯淡下去,如同死去的星辰。庞大的污染核心本身,那不断扭曲蠕动的阴影彻底僵住,连同它试图包裹保护的、明灭不定的“织理之核”一起,变成了一个怪诞的静态雕塑。
头顶,正在剥落、坠落的圣殿腔壁碎片凝固在半空,大大小小的石块保持着崩解瞬间的姿态。脚下,裂开的地面不再扩张,露出下方深邃虚空的裂缝边缘,规则乱流的光晕也停止了闪烁,如同凝固的血管。
声音消失了,能量的嗡鸣消失了,连空间本身细微的震颤也消失了。
绝对的死寂。
这是一种比任何喧嚣都更令人恐惧的状态。仿佛整个宇宙,至少是这片圣殿空间,被从奔流不息的时间长河中硬生生捞了出来,晾晒在名为“绝对静止”的沙滩上。光线似乎不再流动,空气不再分子运动,连思维……似乎都要被这无处不在的凝滞所冻结。
林曦保持着吟唱放逐咒文最后一个音节的口型,双手结印的动作固定在胸前。她的身体无法动弹分毫,连转动一下眼球都成了奢望。她能看到前方凝固的星蚀光束,能“感觉”到身后那近在咫尺的致命触手,但这种“看到”和“感觉”并非来自视觉神经或皮肤触觉,而是一种更为本质的、基于规则层面的“认知”。
她的身体,她的能量,她试图引动的放逐咒文的力量,全部被冻结了。如同落入无形却坚不可摧的冰河之中。
(这就是……坟场巡猎者?)
一个念头,如同在粘稠的沥青中艰难冒出的气泡,缓慢地浮现在她的意识深处。
(还未真正降临,仅仅是一道“凝视”,一道宣告清理协议的“声音”,就足以冻结一切?)
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沿着她那尚能运转的意识边缘缠绕上来。这不是面对强大怪物或致命攻击时产生的、肾上腺素飙升的恐惧,而是一种更深层次的、源于存在本质的战栗。在这种力量面前,她之前所经历的一切战斗、算计、挣扎,都显得如此可笑,如同蝼蚁试图撼动山岳。个体的意志、情感、力量,在这绝对的规则权能下,渺小得不值一提。
『警告!遭遇高维规则干涉!』
『环境规则状态:局部冻结(时间\/能量\/物质运动近乎绝对静止)』
『检测到未知高位格意志锁定…分析…匹配…符合【坟场巡猎者】特征…』
『个体状态:生理活动冻结,能量循环冻结,主动技能释放中断…意识活动因与高优先级规则造物(鬼书)深度绑定,维持最低限度运转…』
『生存评估:极低。建议:…无有效建议。』
鬼书传来的信息碎片也变得断断续续,如同信号不良的收音机,但其内容更是让林曦的心沉入谷底。无有效建议……连鬼书,这本屡次在绝境中给她带来一线生机的诡异之书,在面对这种存在时,也给出了如此绝望的评估。
她努力地“转动”意识,试图感知更多。
那股无形的“视线”依旧存在,如同实质般压在每一个被冻结的个体、每一寸被冻结的空间之上。它似乎并没有特定的形态,更像是一种纯粹的“规则现象”,一种来自更高维度的“观察”与“判定”。它的焦点,毫无疑问是那个悬浮在鬼书原本位置上方、此刻也同样陷入停滞的“规则奇点”。
那奇点不再狂暴地喷吐规则碎片,内部那创世与灭世的景象仿佛被定格成了一幅极其复杂、蕴含无限信息却又死寂无声的画卷。它依旧散发着令人心悸的波动,但这波动也被禁锢在了极小的范围内,如同被无形力场束缚。
(它的目标……是奇点……还有……)
林曦的“目光”艰难地移向那本焦黑的鬼书。
鬼书的状态比奇点更糟。它彻底失去了所有光泽,那些曾经环绕奇点旋转的古老符文也黯淡消失。书页完全化为飞灰,只剩下一个焦黑的、布满裂痕的封面,如同被雷击过的枯木,孤零零地悬浮在那里,与那被冻结的规则奇点保持着一种微弱的、近乎断裂的联系。它本身似乎也成为了那“视线”标记的对象之一。
(我们……都在被清理的名单上……)
一种巨大的无力感席卷了她那尚能思考的意识。放逐咒文失败了,维吉尔的攻击被中止,污染核心的垂死反扑也被冻结……但这一切并非得救,只不过是死刑执行前的短暂寂静。所有的挣扎,所有的选择,在这巡猎者降临的瞬间,都失去了意义。它不在乎谁是敌人谁是朋友,不在乎背后的阴谋与情感,它只遵循某种冰冷的协议,清理掉所有不符合规定的“扰动”。
圣殿依旧保持着崩解到一半的凄惨模样,如同一座巨大的、怪异的坟墓。而他们,就是这坟墓中等待被清扫的尘埃。
时间在这种绝对静止中失去了度量意义。可能只是一瞬,也可能是永恒。
林曦的意识在绝对的寂静与压迫中,开始感到一种逐渐加深的疲惫与僵硬。那冻结的力量似乎并不仅限于物质和能量,还在缓慢地侵蚀着她那仅存的、活跃的意识。思维变得越来越缓慢,如同生锈的齿轮,每一次转动都异常艰难。对周围环境的“认知”也开始模糊,那凝固的星蚀光束、僵直的触手、崩碎的穹顶,都仿佛在褪色,融入一片灰蒙的背景。
(要……结束了吗……)
(小雅……还在昏迷……对不起……)
(妈妈……苏婉……最后的笑容……是什么样子……有点……想不起来了……)
(鬼书……对不起……没能……带你走到最后……)
纷乱的念头,夹杂着遗憾、愧疚与深深的不甘,如同风中残烛,在她逐渐暗淡的意识中明灭。
就在她的意识即将被那无处不在的凝滞感彻底吞没,如同烛火即将熄灭于寒冰的前一刹那——
一种极其微弱、极其隐晦的“蠕动”,从她与鬼书那近乎断裂的精神连接末端传来。
不是书灵那熟悉的、带着狡黠与贪婪的意识波动,也不是鬼书本身传递信息时的冰冷质感。
那感觉……更像是一段尘封了无数岁月、早已被遗忘的“编码”,一块坚硬而古老的“基石”,在外部那足以冻结一切的规则压力刺激下,本能地、被动地……苏醒了?
这“蠕动”细微得几乎无法察觉,若非林曦的意识与鬼书深度绑定,并且正处于一种对外界规则变化极度敏感(尽管是被迫的)的状态,绝无可能发现。
它似乎源于鬼书那焦黑封面的最深处,源于那些暗红纹路曾经盘踞的根源之地。它没有传递任何具体的信息或情感,只是散发出一股难以形容的、苍凉而古老的“气息”,并且……开始尝试与外部那冻结一切的、属于巡猎者的规则力量,进行某种极其初步的、笨拙的……“对接”?
仿佛一个古老的、生锈的接口,被强行插入了一个完全不匹配、但能量层级极高的端口,引发了最初的火花与阻抗。
(这是……什么?)
林曦那即将彻底沉沦的意识,被这细微到极点的变故猛地刺激了一下,如同即将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她凝聚起全部残存的精神力,死死地“锁定”住那从鬼书深处传来的、微弱的“回应”。
那不是求救,不是反抗,更像是一种……基于某种底层协议的“身份验证”?
鬼书的内部,在那焦黑与死寂的深处,似乎还隐藏着连它自己都未曾知晓的、更加古老的秘密。
而这秘密,似乎与那降临的、执行清理协议的“坟场巡猎者”,存在着某种意想不到的关联。
【规则解析度(坟场巡猎者) +1%】
【San值 -5】
冰冷的提示,如同最后的墓志铭,刻印在她摇曳的意识中。解析度的提升微不足道,San值的降低昭示着直面不可知存在的精神冲击。但在绝对的绝望中,那来自鬼书深处的、古老的“回应”,是否意味着……变数?
那冻结一切的规则之冰,似乎因这微弱的“认证”尝试,出现了一丝微不足道、几乎无法感知的……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