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法形容的失重感。
不是向下坠落，而是被四面八方涌来的、冰冷而粘稠的“存在”本身包裹、挤压、渗透。林曦感觉自己的思维仿佛被冻结，又被强行拉伸成无限细的丝线，融入周围那片无法用颜色、形状、甚至概念去描述的混沌洪流。
这里没有光，也没有黑暗，只有无数基础规则的线条，如同活物般交织、碰撞、流动、生灭。它们是最原始的“因”与“果”，是构成“存在”的基石，此刻却如同沸腾的海洋，狂暴而无序。视觉在这里失效，听觉亦然，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本质的“感知”——直接作用于灵魂，映照出规则最本源的形态。
她“看”到代表“引力”的规则线扭曲成自我吞噬的环；“看”到“时间”的流沙在原地打旋，时而逆流；“看”到“物质”与“能量”的界限模糊不清，如同滴入水中的墨汁，不断扩散又收束。每一种规则的波动，都带着足以碾碎星辰、重塑世界的伟力，却又被其他规则的混乱所抵消，维持着一种岌岌可危的、疯狂的平衡。
这就是…规则核心界面？
【警告！进入超高维规则领域！认知过滤器过载！】
【San值：1 -＞ 0 (濒临彻底疯狂)】
【识能：0% (环境压制，无法恢复)】
【蚀化值：46 (环境干扰，暂未提升)】
【规则解析度（规则核心）+5% (直观感受带来强制性理解)】
鬼书的UI界面在她近乎停滞的思维中艰难地闪烁着，字迹模糊，仿佛随时会溃散。剧烈的信息洪流冲击着她濒临崩溃的精神，如同亿万根冰冷的针同时刺入大脑，带来远超肉体痛苦的、源于存在层面的折磨。她感觉自己像一颗被投入熔炉的沙子，下一秒就要彻底汽化，归于虚无。
“林…林曦姐姐…” 怀中传来小雅微弱如蚊蚋的呼唤，带着极致的恐惧和痛苦。小女孩的身体在她怀里剧烈颤抖，那层由血脉力量形成的微弱保护光茧，在这规则乱流中如同狂风中的烛火，明灭不定。
小雅！不能放弃！
林曦猛地一咬舌尖，剧痛让她混沌的意识获得了一丝微不足道的清明。她死死抱紧小雅，如同溺水者抱住最后一根浮木。「静语之心」早已无法运转，她只能凭借最纯粹的意志力，强行收束那即将被冲散的自我认知——我是林曦，我要保护小雅，我要活下去！
就在她几乎要被这规则的狂潮彻底淹没时，一股异样的“流向”引起了她的注意。
并非所有规则都是完全无序的。在这片混乱风暴的中心，似乎存在一个“引力源”。无数狂暴的规则线条，如同被无形之手梳理，虽然依旧混乱，但大致呈现出一种向中心汇聚、盘旋的趋势。而在那汇聚的中心点，一股漆黑如墨、带着强烈“终结”、“覆盖”、“重启”意味的力量，正如同活物般挣扎、蠕动，试图强行注入到规则线条最密集、最核心的那个“点”中。
那漆黑的力量，林曦无比熟悉——星蚀！
她的目光（或者说感知）猛地投向那风暴之眼。
在那里，一个身影背对着她们，悬浮于规则乱流的中心。
他周身缠绕着肉眼可见的、实质化的蚀化能量，漆黑如沥青，不断翻滚、嘶鸣，与他身上同时迸发出的、代表着图书馆底层秩序的银白色规则之力激烈对抗、交织。这两种截然相反的力量在他身上形成了一个极不稳定的平衡，或者说，一场无声的战争。他的身体仿佛成了战场，时而银光占据上风，将他映照得如同规则之神般威严；时而又被漆黑的蚀化彻底吞没，化为深渊而来的魔神。
他的双手虚按向前方，正对着那规则线条最密集的核心点，而那挣扎的“星蚀”之力，正源于他的双手，被他以一种近乎自毁的方式，强行推向规则核心。
维吉尔！
尽管只是一个背影，尽管那身影因力量冲突而不断扭曲、变形，但林曦几乎可以肯定，那就是维吉尔！资料中那个惊才绝艳、最终走向疯狂的学者，小雅血脉的源头，一切混乱的始作俑者！
他似乎完全没有察觉到她们的到来，全部的心神都沉浸在与规则核心、与自身力量的对抗之中。他的状态极其诡异，不像是一个清醒的个体，更像是一股执念、一个程序的具现化，在执行着最后的、疯狂的指令。
【规则解析度（维吉尔状态）+3% (观察分析)】
【警告！近距离观察高浓度蚀化源头及规则对抗，精神污染加剧！San值：0 (锁定，濒危状态)】
林曦感到自己的灵魂都在颤栗。不是因为恐惧（尽管恐惧早已深入骨髓），而是因为眼前这景象所代表的含义——维吉尔，他真的在尝试用“星蚀”覆盖规则核心！他在试图强行修改这个世界（或者说这个图书馆）最底层的运行逻辑！这是何等的疯狂！何等的…亵渎！
她紧紧抱着小雅，试图在规则的乱流中稳住身形，同时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或许是在濒死状态下的超常发挥）思考着。守秘之灵随时可能追来，维吉尔处于这种非清醒的对抗状态，她们该怎么办？阻止他？怎么阻止？她们现在连靠近都做不到，周围随意一道逸散的规则乱流就能将她们彻底撕碎。逃离？又能逃到哪里去？规则核心界面无边无际，她们连方向都无法辨别。
就在林曦心念电转，几乎陷入绝望之际——
一直被她紧紧抱在怀里、因恐惧而瑟瑟发抖的小雅，忽然发出了一声极其轻微的、带着疑惑和一丝难以言喻悸动的低吟。
几乎就在同时，那背对着她们、全身心投入与规则核心对抗的维吉尔，那因力量冲突而不断扭曲的身影，微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
他周身的能量对抗出现了一瞬间的凝滞。
然后，在林曦骤然收缩的瞳孔注视下，那个被蚀化与规则之力包裹的身影，极其缓慢地…一点一点地…转了过来。
没有惊天动地的气势，没有毁天灭地的威压，但这个过程本身，就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仿佛一个沉睡的古老神只，被一丝微弱的、却不容忽视的涟漪惊醒。
他转了过来。
林曦终于看到了他的“面容”。
那几乎不能被称之为一张脸。左半边脸，依稀能看出曾经属于“维吉尔”的轮廓，深邃的眼窝，高挺的鼻梁，但皮肤呈现出一种不正常的苍白，如同久未见光的死者，眼神空洞，没有丝毫神采，只有一片混沌的、执拗的疯狂。而右半边脸，则完全被翻滚的、漆黑的蚀化物质覆盖，那物质如同活体般蠕动，偶尔凝聚成扭曲的器官形状，又瞬间溃散，散发出令人作呕的堕落与不祥气息。
他的目光（如果那混沌的左眼和不断变化的蚀化右眼能称之为目光的话）先是极其缓慢地扫过林曦，那眼神冰冷、漠然，如同看待一块石头、一团无序的能量，没有任何情绪波动，甚至带着一丝被打扰的不悦。
林曦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心脏几乎停止跳动，准备迎接随时可能到来的、毁灭性的打击。鬼书在她身侧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书页边缘开始出现细微的、仿佛要被规则同化的分解迹象。
然而，维吉尔的“目光”并没有在她身上停留。
他的视线，越过了林曦，落在了她怀中，那个因为极度恐惧而将小脸埋在她胸口、只露出半个侧脸和微微颤抖肩膀的小雅身上。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规则乱流的轰鸣、能量对抗的嘶鸣，似乎都短暂地远去。
维吉尔那混沌疯狂的左眼中，那如同万年寒冰般的漠然，出现了一丝裂隙。一丝极其细微、几乎难以察觉的…波动。那不是杀意，不是好奇，更像是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被强行遗忘的本能，被某种同源的气息所触动。
覆盖他右脸的蚀化物质，蠕动的速度骤然加快，仿佛在抗拒着什么，又仿佛在渴求着什么。
他张了张嘴，干裂的、同样半是苍白半是漆黑的嘴唇翕动了几下，似乎想要说什么，却只发出了一阵如同破旧风箱般嘶哑、扭曲的气流声。那声音艰难地穿透规则的噪音，带着深渊般的寒意和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机械般的韵律，断断续续地响起：
“…钥…匙…”
他的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
“…终…于…来了…”
那空洞而疯狂的目光，死死地、一瞬不瞬地，锁定在小雅身上。
那句话的对象，清晰无比。
是小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