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里农活减少,农闲时间慢慢开始。
田里就一些零星的蔬菜管理,果树修剪等轻活,家里的男人利用空闲时间去打工,再挣点钱。
方树根妈说趁着农闲去走下亲戚,也出去了。
家里就只有方树根一家三口。
方树根的爹以前在的时候是个篾匠,方树根也跟他学了一些简单的活。
趁着农闲,方树根做些扫帚,竹篮。
过年边到镇上卖,换些钱。
方树根剖着青竹,篾条簌簌往下掉,编成扫帚的骨架。
冬日的暖阳照在方树根那双粗糙的手上。
花妹蹲在门槛边择菜,手指捏着枯黄的菜叶,一下下往竹篮里丢。
屋里传来婴儿的哭声,花妹慌忙站起来去把女儿抱过来,坐在门槛边的竹椅上,安静地看着方树根干活。
方树根一抬头看到花妹盯着他看。
“怎么,你也想学?”方树根打趣她。
花妹低下头,嘴角里带着点藏不住的笑意。
等下,花妹一手抱女儿,一手端着碗温水走出来,放在树根脚边的矮凳上。
见他额角渗了汗,顺手拿起搭在椅背上的毛巾递过去。
花妹这几天是格外的温柔和安静。
她不知道婆婆去干什么了,只是很喜欢这样家里只有他们三人的日子。
她真希望他们一家三口就这样安静地过下去。
过了个把星期,“树根!树根!”方树根妈回来了,进门就喊,似乎很兴奋。
“都安排好了。”她走到方树根旁边轻声说。
回来后的方树根妈心情都还不错,干活时偶尔还会哼着小曲。
每家每户开始准备过年货了。
隔壁村的加工坊已经开始做年糕。
方树根家在把糯米和大米比例调配好,浸泡一夜,明天拉到加工坊去做。
“娘,今年是不是要少做点?你和花妹明年都要去那里一段时间。”方树根在称米时压低声音说。
“和去年一样,我们过去也要带一点东西去的。”
“哦,好。”
清晨,薄雾还未散尽,年糕厂的烟囱就已冒出滚滚浓烟。
厂门口,早已排起了长队,邻村的村民们挑着装满浸泡过的米的箩筐,脸上带着期待的神情。
走进年糕厂,热气和米香味扑面而来,仿佛一下子驱散了冬日的寒意。
里面是一排热气腾腾的灶台。
大锅里的水烧得滚开,蒸笼一层叠着一层,蒸汽不断从缝隙中升腾而起。
灶膛里,柴火噼里啪啦地燃烧着,映红了师傅们的脸庞,也映红了整个厂房。
方梅丽也跟着父母一起来到年糕厂。
大家在边忙活着,边拉着家常聊着天。
“你家女儿蛮勤快活络的,今年几岁了?”邻村也在排队做年糕的大妈问梅香妈。
“过了年就23了。”
“哦,寻好人家了吗?”
“还没呢?”
“年纪也差不多了,想要什么样条件的人家?”
“小伙子人踏实点,家里条件嘛,我们都是农民,过得去就行了。”
“要不要在我们村看看,我家那个表叔家儿子,小后生个子块头都有,人也勤快的。”
“呵呵呵,也不急,我先问问我家女儿吧。”梅香妈推诿着。
今年年糕厂新办了一台机器,米蒸好倒进机器出来就是成条的年糕了,雪白的年糕像虫子一样从机器的小口蠕动出来,年糕厂的人一段一段切开。
切好的年糕抬出来晾晒在竹匾上。
年糕还可以放在炉膛里烤一下,外面烤焦更香。
“梅丽,等下烤几段带去给梅香。梅香也喜欢吃这个。”
方梅香妈多放了几段去烤。
晚上睡前,“她爸,过了年梅丽就23岁了,我们也该有个决定了。”
“梅好按照现在的成绩大学是能考上的,不过,成绩没出来,都不好说。”
“是呀,如果她能考上大学,有国家饭吃了,梅丽招上门女婿,考不上,就让她们姐妹俩自己商量,谁愿意在家里。”
“梅好是明年7月考吗?”
“嗯,要么等梅好考了之后再说,今天在做年糕,旁边村的人,给梅丽说婆家,我也是随便说几句应付,其实这年龄也差不多该说个婆家了。”
过年时期,也是媒人最活跃的时候。
媒人不知道他们家的安排,已有几个媒人来问他们家梅丽的情况。
方梅香妈说再等等看。
“还等?再等就成老姑娘了!早点嫁,趁年轻自己有条件挑人家。”
“女孩子家,早嫁早享福。等过了年开春,田里活一忙,哪有功夫细挑?”
方梅香妈听媒人说多了,心里也有点担心会不会把她年纪拖大了。
“梅丽,你的年纪可以找婆家了,我们家三个女儿,姐嫁了大苗,而且姐也是这样的,你和梅好,我和爸是想你们两个有一个是在家里,招上门女婿的。”
“妈,叫梅好在家吧,我嫁出去。”方梅丽很坚决地回答。
“你心里都有这个想法的?”
“是的。”方梅丽咬着嘴唇。
从小,有时同学说她家有个傻姐姐,她就很恼火,但这是没办法改变的事。
方梅香就嫁在本村,有人开玩笑喊她大苗二姨子,她也很反感。
她不想以后还要招上门女婿,继续在村子里。
“梅好也不知道能不能考上大学,她如果能考上就有工作,户口都要迁出去的,本来我们想等她考试后再看。”
方梅丽低着头,两手互相弹着指甲没说话。
“可又怕把你年纪拖大了,今年有好几个媒人来说过,所以我们想先来问问你的意思。”方梅香妈继续说。
“要不现在就问梅好吧,”方梅丽抬头扯着嗓子喊,“梅好,梅好!”
方梅好从楼上走下来。
“梅好,你考大学有把握吗?”
“还没考,都不好说呢?有的人平时复习的很好,一到考试的关键时刻成绩又没平时考的好了。”
“如果,我说如果啊,如果你考不上,你以后招上门女婿,叫你老公来家里。”
方梅好脸一红,“你都没嫁人,还说我嫁人的事。”
“现在在商量啊,娘说我们俩有一个人的老公到家里来。”
“梅好,你想以后都在家里吗?”
“我还早的很,没想过,不知道。”
“问你问了跟没问一样,那还怎么商量啊?你还是去楼上看你的书吧。”方梅丽把手一挥。
方梅好也听话地回楼上。
“用心读书,不要想别的。”方梅香妈说完转头对方梅丽说,“之前我和爸有这个计划,也都没问你的想法,现在也知道了你的想法。你说,这事,我们也想梅好能考上大学,你又……”
“唉,好了好了,娘,明年7月份就考了,也就半年时间,等梅好考了再说。我也不这么急嫁人,再带带年冬强吧。”
“冬强?”方梅丽陷入了沉思,她心里有个想法,可又不知道妥不妥。
方梅丽看了一眼她妈。
抿抿嘴唇没说,等7月份梅好考完试之后再说吧。
1983年2月12日,是农历除夕,中央电视台举办了第一届春节联欢晚会,但是在这小村子里,还没有人家里有电视机。
大家还是跟往年的大年三十一样,一早就忙活晚上的年夜饭。
从柴房抱过来的柴火在灶膛后叠的满满当当。
这一天,飘过来的风里都带着肉香。
有新衣服穿的小孩,在大年三十洗了澡就迫不及待地要穿上。
惹的大人在后面喊,“别弄脏了,脏了明天就没新衣服了。”
傍晚,院子里摆上八仙桌,桌上摆满丰盛的祭品:热气腾腾的红烧肉,整只的白斩鸡,面,饭齐全。
一切准备好,会放个炮竹,通知祖先来吃饭。
点燃香烛,袅袅青烟升腾而起,一家人按长幼顺序,依次磕头,庄重又虔诚。
夜幕降临,年夜饭登场。
一年的辛苦劳作,在这一桌饭菜里得到慰藉。
当村里的家庭主妇在计划着大年三十烧什么菜的时候。
俞继红想着年夜饭桌上摆什么花。
上次的杜鹃花放在吃饭桌上,她就觉得很美。
今天桌上有好菜了,她也要在中间摆上一瓶好看的花。
这个季节,盛开的花不多。
她剪了几枝蜡梅,抖掉上面的积雪,早早地摆在桌子中间。
“好看吗?”俞继红抱起方瑜。
“好看。”方瑜开心地拍着手。
俞继红把方瑜放下来,方瑜脚快着地的时候,俞继红又把她抱起来。
坐在桌子的一方,和花同框。
歪着头,在失落中挤出笑容,定格这一刻的想念。
“又是一年了!”她看看方瑜,心里涌上一股寒意。
“三弟,正月去拍照片。”
俞继红红对在炉膛前烧火的方三弟说。
“好。”
去年的大年三十,方梅香在坐月子。
方大苗在她家吃,方梅香妈送过去给方梅香吃的。
今年,方大苗他们自己烧。
“不知道梅香他们都吃些什么?”方梅香妈看看桌上的肉,全家人都在吃,方梅香没吃到,她惦记着。
“大苗不会亏待自己的嘴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