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记忆如潮水涌来,云清看见千年前那个雨夜。
浑身是伤的小石头跪在泥泞中,仰头立下誓言:“弟子愿意!此生必守护师尊,万死不辞!”
就在她深受震撼时,记忆画面陡然延伸——
瑶光女仙指尖凝聚星辉,将一枚玉佩碎片打入小石头眉心。
“此印可护你神魂,”她轻叹着抚摸男孩的发顶,“待星辰再临……你我或有重逢之日。”
现实中的云清猛地睁大眼睛,原来他们的缘分,早在那时就已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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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魂仿佛被硬生生撕裂,又强行塞入了不属于这个时空的碎片。
云清(瑶光)闷哼一声,撑在地面的手指用力到指节泛白,那源自神魂本源的剧痛,远比肉身的伤势更加尖锐,更加难以忍受。眼前阵阵发黑,耳边是血液奔流的轰鸣,还有……那穿越了千年时光,依旧清晰得如同昨日的滂沱雨声。
她被迫沉浸在那段汹涌而来的记忆洪流中,无法挣脱。
画面不再仅仅定格于那一声石破天惊的“弟子愿意”。
在她(瑶光)问出“可愿拜我为师”,在那瘦削倔强的男孩重重跪倒在冰冷泥泞,用尽灵魂的力量喊出“此生必守护师尊,万死不辞”之后——
记忆,并未戛然而止。
瑶光女仙静静地看着跪在面前的孩子。雨水在她身周无形的屏障外滑落,而男孩(小石头)却早已浑身湿透,单薄的身体在夜风中抑制不住地颤抖,伤口流出的血混着泥水,在他身下洇开一小片暗红。唯有那双眼睛,亮得惊人,里面燃烧着近乎虔诚的火焰,一眨不眨地仰视着她,仿佛她是这绝望黑暗中唯一的光。
那眼神,纯粹、炽热、义无反顾,烫得瑶光那颗沉寂千年的道心,都微微悸动了一下。
她看着他额头上因重重磕头而沾上的污泥和隐约血痕,看着他紧握成拳、指甲深陷入掌心的双手,看着他身上那些新旧交叠、触目惊心的伤痕。
良久。
她缓缓俯身,伸出了手。这一次,不再是隔着距离的虚引,而是真正地、轻轻地落在了男孩湿漉漉、沾满泥污的头发上。
小石头身体猛地一僵,那双狼崽子般警惕的眼睛里,瞬间闪过一丝不知所措,随即是更深的依赖和孺慕。他本能地想躲开,觉得自己满身污秽,不配玷污师尊洁净的手,但身体却像被钉在原地,贪恋着那指尖传来的、从未感受过的温暖与柔和。
瑶光的动作很轻,带着一种天然的清冷,却又奇异地抚平了男孩身体里因疼痛和紧张而引起的战栗。
“既入我门,当有姓名。”她的声音清越,在雨声中格外清晰,“你生于微末,心志却坚如磐石。便随我姓,赐名‘北辰’。”
北辰,北极星。暗夜中永不坠落的指引,亦是她道途所向。
“墨北辰……”男孩(小石头)喃喃地重复着这个名字,眼睛里的光芒越来越盛,仿佛这三个字给了他新生,给了他存在的意义。他再次重重叩首,声音带着哭腔,却无比坚定:“墨北辰,谢师尊赐名!”
瑶光微微颔首,扶他起身。指尖触及他冰冷破旧的衣衫,感受到他体内微弱却顽强的生机,以及那丝连她都难以完全窥探的、潜藏极深的异样气息。这孩子的命格,比她想象的更为复杂。
她沉吟片刻,抬起另一只手。指尖星辉流转,如同截取了一小段璀璨星河,在她掌心缓缓凝聚。光芒渐敛,最终化作一枚不过指甲盖大小、薄如蝉翼的玉佩碎片。那碎片材质非玉非石,通体剔透,内部仿佛有无数细碎的星辰在缓缓旋转、生灭,散发出纯净而古老的星辰之力。
这碎片,与她此刻本体所佩戴的那枚完整玉佩,赫然同源!
“你根骨特殊,命途多舛,前路恐有诸多磨难。”瑶光看着年幼的墨北辰,清冷的眸中掠过一丝极淡的、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怜惜,“此物乃我本命星佩之一角,蕴含星辰本源之力。”
她指尖轻点,那枚星辰碎片化作一道柔和却无比凝实的流光,倏然没入墨北辰的眉心!
“嗯……”小石头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哼,只觉得眉心一凉,随即一股温暖而浩瀚的力量如同涓涓细流,缓缓融入他几乎枯竭的识海,抚慰着他受伤的灵魂,并在其最深处,留下了一个微小的、星辰状的烙印。
“此印可护你神魂,蕴养本源。”瑶光收回手,看着男孩眉心那若隐若现、随即彻底隐没的星辰印记,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叹。那叹息声飘散在雨里,带着一丝宿命的感慨。
“待星辰再临……你我或有重逢之日。”
她的声音很轻,仿佛是说给他听,又仿佛是说给这无常的命运。
记忆的画面,在这一声轻叹中,开始变得模糊、摇曳,如同水中的倒影被石子打散。最后定格的,是男孩(墨北辰)仰望着她的、那双充满了无尽依赖、信仰,以及将“守护师尊”刻入骨髓的执念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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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嗬——!”
密室中,云清猛地喘过一口气,像是溺水之人终于浮出水面。她剧烈地咳嗽起来,每一次咳嗽都牵动着五脏六腑的伤势,带来钻心的疼痛。但肉身的痛苦,远不及灵魂层面受到的冲击。
她瘫坐在地,背靠着冰冷的墙壁,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眼神却充满了巨大的震撼和恍然。
原来……不只是收徒。
原来……不只是那句“万死不辞”的誓言。
她竟然……早在千年前,就将与自己本命星佩同源的碎片,打入了他的神魂深处!留下了守护的印记,也留下了……重逢的预言!
“星辰再临……重逢之日……”
她无意识地重复着记忆中自己(瑶光)说过的话,心脏狂跳,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与悸动狠狠攫住了她。
所以,她重生归来,所以,她会在落霞峰遇见他,所以,她会对这个看似陌生的少年产生那种无法解释的亲近感与守护欲……一切的一切,并非偶然,并非单纯的因果牵连,而是早在千年之前,就已经埋下的种子!
那枚碎片,不仅护住了他千年的神魂,更是在冥冥之中,指引着破碎轮回的她,重新走向他!
而墨北辰……
她的目光猛地投向寒玉榻上。
他依旧昏迷着,但身体不再像之前那样因痛苦而剧烈痉挛,反而微微蜷缩着,是一种寻求保护的姿态。他眉心之间,那原本若有若无、被她以为是诅咒或其他异状的能量波动,此刻在她眼中变得无比清晰——那正是星辰碎片融入后,留下的灵魂烙印!只是因为轮回和封印,变得极其微弱。
他眼角的泪水还未干涸,紧蹙的眉头下,嘴唇极其轻微地翕动着,似乎在无声地呼唤着什么。
云清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揪紧,痛得无法呼吸。
千年前,他是她座下那个浑身是伤、却倔强立誓要守护她的小石头,墨北辰。
千年后,他依旧是那个会因她受伤而暴怒失控,会在昏迷中紧紧抓住她的手,无意识地想要保护她的墨北辰。
守护的诺言,跨越了生死轮回,从未改变。
那她呢?
千年前的瑶光女仙,收他为徒,赐他姓名,赠他星佩碎片,是出于怜才,是一时触动,还是……也早已窥见了这一丝纠缠不清的宿命?
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看着此刻榻上脆弱却眉宇间依稀有当年小石头影子的墨北辰,看着他眉心那属于她的星辰烙印,一种前所未有的复杂情感,如同藤蔓般疯狂滋生,缠绕住她的心脏,让她心乱如麻。
震惊、恍然、痛惜、酸楚……还有一种深埋的、被她刻意忽略的,属于“瑶光”对“小石头”的,超越师徒界限的悸动,正在破土而出。
“北辰……”
她喃喃低语,声音沙哑。
灵魂深处,因为那枚星辰碎片印记的彻底显现,与她那同源的本命星佩产生了更加剧烈的共鸣。仿佛有一条无形的线,穿透了千年的时光迷雾,将他们的命运更加紧密地捆绑在一起。
前世的因,今生的果。
这纠缠了千年的宿命,在这一刻,终于露出了它狰狞而真实的一角。
而她知道,这仅仅只是开始。随着这记忆碎片的回归,随着灵魂共鸣的加剧,更多被尘封的真相,或许将接踵而至。
她挣扎着,想要站起身,靠近他,却因为伤势和神魂冲击带来的虚弱,再次跌坐回去。只能眼睁睁看着,感受着两人之间那斩不断、理还乱的因果线,在密室沉寂的空气里,无声地收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