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颐坐在办公桌前,桌上摊着张泛黄的闸北地图。已过三个时辰了,半点消息都没有,艾颐的心越来越沉。
“吱呀”一声,休息室的门被打开了,一股铁锈的血腥气混着风灌了进来。艾颐猛地抬头,就见许应麟扶着个踉跄的身影进了门,是阿昭。他短褂的左襟全被血浸透,裤腿撕开个大口子,露出里面青紫的擦伤,脸上也沾着泥和煤烟。他眼睛清亮,一进门就直冲着艾颐喊:“小姐!找到了!迎香在废弃纱厂的仓库里!”
艾颐“腾”地站起身,椅子腿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声响。她快步迎上去,刚想扶阿昭,目光却被他胳膊上的伤凝住——他的伤口还在渗血,布料和皮肉粘在一起,看着就疼。“怎么伤成这样?”她声音发紧,转身去找商会的急救包,“R军的守卫很严?”
“是游动哨的刺刀划的。”项昭被许应麟按在椅子上,疼得龇牙咧嘴,却还硬撑着笑,“我绕到纱厂后墙,想爬到仓库里面查看,一时没留神被巡逻的R军撞见了。没事的,不严重。我翻得快,就蹭了下胳膊。不过我听见了,仓库里有小姑娘在哭,那声音,肯定是迎香!”
“哭?”艾颐的心猛地一揪。她攥紧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却没觉出疼,只盯着地图上的纱厂,声音发颤却透着坚定:“她还活着,就好。”
许应麟此时已经打开了医药箱,正用剪刀小心剪开项昭渗血的衣袖。他动作利落,眼神却沉得厉害,问:“纱厂的守卫布置怎么样?松井的人有没有设埋伏?”
提到这个,阿昭的表情严肃起来,他忍着疼坐直身子:“不对劲,太不对劲了。”项昭思索着自己看到的景象,“纱厂早就停工了,按理说不该有这么多守卫——正门两个岗哨,都带着三八大盖,仓库周围还有四个游动哨,每一刻钟就换一次班。仓库窗户像是被木板钉死了,可偏偏有道缝隙,可以扣开其中的几块板子,像是故意的。”
他顿了顿,压低声音:“还有,纱厂东侧的空地上,藏着十几个穿黑衣的特务,都揣着木仓,盯着仓库的方向。我琢磨着,他们根本不是在看守迎香,是在等小姐您上门。他们知道您肯定会去救迎香,特意设了圈套。”
“圈套?”艾颐走到地图前,指尖按在仓库东侧的位置,眉头拧成了结。松井这招够狠,知道盛家不在沪上,剩下的迎香肯定是她的软肋,故意露破绽让她找到线索,再设下埋伏等着她自投罗网。可迎香在里面多待一刻就多一分危险,她不能等。
“他们想要的是我。”艾颐忽然开口,声音平静得让许应麟都愣了下。她转头看向许应麟,眼里没有丝毫慌乱,只有一种破釜沉舟的坚定,“既然他们设了局等我,那我就去。但不能蛮干,得有计划,绝不能让迎香出事。”
许应麟手里的纱布顿了顿,抬头看向她,眼神里带着急色:“艾颐,不要冲动。他们就是要引你去!你要是进去了,就是羊入虎口,别说救迎香,你自己都未必能出来!”
“我知道。”艾颐走过去,伸手按住他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纱布传过去,“可除了我,谁还能让松井松口?他要的是我配合,要的是我低头,只有我去了,他才会暂时不对迎香下手。而且,我们可以利用他想抓我的心思,反过来设局救迎香。”
她拉过椅子坐在许应麟身边,指尖在地图上划动:“你看,这纱厂以前是做棉纺的,仓库附近肯定会有运送物料的通道。这附近有条响水河直通外面,我们可以尝试水路。阿昭刚说仓库窗户留了缝缝隙,说不定是迎香故意弄的,想给外面传递信号——我们可以分两路走。”
“一路由我出面,假装中了他们的圈套,去仓库门口跟松井谈条件,吸引守卫的注意力。”艾颐的指尖停在仓库正门,“另一路,你带几个身手好的兄弟,从运送物料的通道潜进仓库,趁他们注意力都在我身上的时候,把迎香救出来,走水路离开。”
许应麟盯着地图上的位置,眉头依旧没松:“通道说不定早就废弃了,不一定好走。万一我这边还没潜进去,松井就对你动手了怎么办?”
“他不会轻易动手的。”艾颐笑了笑,眼底却带着冷意,“松井要的是我配合宣传,杀了我对他没好处,反而会激起民愤。他最多是把我绑起来逼我就范,只要你那边够快,我们就能里应外合。”
她伸手,轻轻拂去许应麟肩上的灰尘,动作温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持:“应麟,我知道你担心我,但迎香不能等。你信我,我不会让自己有事,更不会让你白白冒险。我们一起把迎香带回来,好不好?”
许应麟看着她的眼睛,那里面有他熟悉的果敢,还有一丝他从未见过的脆弱——她其实也怕,怕自己出事,怕救不出迎香,可她还是选择站出来。他心里一软,伸手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烫得她指尖发麻。
“好。”许应麟的声音低沉而坚定,“我信你。但你必须答应我,一旦看到我的信号,不管谈得怎么样,立刻后退,我会让兄弟护住你。”
“好,我记住了。”艾颐看着许应麟的眼睛,点了点头。“你也要小心。”
“放心。”许应麟笑了笑,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
一旁的阿昭看着两人默契的样子,忍不住插了句嘴:“先生,我也去。我不能让迎香……我伤不重,能跟着一起干!”
许应麟看了眼他的胳膊,摇了摇头:“你留在这里,帮我们盯着外面的动静,一旦R军有增援过来,立刻用暗号通知我们。你的伤得养着,后续有用得上你的地方。放心,肯定把迎香给你带回来。”许应麟拍了拍项昭的肩膀。
项昭虽有些不甘心,却也知道自己现在帮不上太多忙,只好点头应下。
夜色渐渐深了,窗外的风更紧了,刮得窗棂“呜呜”作响。艾颐把地图折好放进怀里,又检查了一遍藏在腰间的手木仓,许应麟也在一旁清点装备——手电筒、绳索、撬棍等等,一样都没落下。
“时间差不多了,我们该出发了。”许应麟看了眼墙上的挂钟,时针已经指向了凌晨一点,“老周在河边等着,我们分头走,在纱厂外围汇合。”
艾颐点了点头,走到门口时,刚要拉门,外面忽然传来“叮铃”一声门铃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