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薄雾中,人们躬身穿行,头顶上方,两座相邻尖塔周围的守卫目光锐利。尖塔的阴影下,没有人群、难民、乞丐、小贩或拾荒者徘徊。偶尔有平民匆匆赶往目的地,冻得发抖的双手从温暖的口袋里伸出,摊开的姿势仿佛在投降。上方,一座尖塔赫然矗立,塔身呈斑驳的灰色,布满不祥的紫色符文刻痕。
罗兰丁城堡,又称 “牢笼”,是这座城市里两座最核心的尖塔之一。这里遍布身穿紫色短上衣的守卫和面容严肃的士兵,是赫尔提亚家族军事力量与治安部队的驻地。每一处入口都由巨大的钢门封锁,且任何时候,每扇门前至少有一名显眼的血脉者值守。
它的姊妹塔 —— 从地面层便被封锁,仅通过一座连接平台通行 —— 凡是有点常识的人都叫它 “鸟巢”,其他人则用某个冗长拗口的十五音节名字称呼它。与其他尖塔不同,这座塔毫无装饰,只有两根管道从塔顶延伸至荒原。塔内是赫尔提亚主家族的居所,据说他们在里面过着与外界完全隔绝的生活。若传言属实,他们常会在深夜外出 —— 要么是为了抓捕罪犯进行恐怖实验,要么是为了维护遍布全城的复杂血术装置。
我在 “牢笼” 一处入口外蹭了蹭地面,双手缩进腋窝取暖。尽管天气寒冷,我还是把厚重的斗篷搭在手臂上。在这儿,我和基特得罪过的人找我报复的风险,远小于惹恼守卫、挨警棍的风险。没有哪个潜在刺客敢在这里对我下手。基特去难民营的路要危险得多,但她的伪装更逼真。与其担心她的安全,我更担心那些攻击者的下场。我擦了擦流鼻涕的鼻子,抬头望向 “鸟巢”。
我最喜欢的无聊猜测是:赫尔提亚家族根本不存在,他们的 entire(全部)历史,都是奥尔布赖特家族策划的一场庞大而费解的阴谋。不难理解为何会有这样的传言。经验告诉我,无论好坏,大家族成员总会肆意行使权力。极少数人会深居简出,但整整一个家族都这样?躲在一棵枝繁叶茂的 “树” 里,大概是猫头鹰血脉者的怪癖吧。心智正常的人,谁会把自己隔绝这么久?
我脸上浮现出一抹冰冷的笑容。
“把你那诡异的表情收起来,文。” 一个洪亮的声音响起,“你这张脸,能让一半的卫兵想狠狠揍你一顿。”
我转身,看到一个至少九英尺高的男人朝我走来。他修长的脸庞和间距宽阔的眼睛,暴露了他牛血脉者的身份。他的体型、容貌,以及和蔼笑容下隐藏的暴戾,让我想起了杰克逊,或是过去的某个……
但相似之处仅此而已。他肤色更苍白,更不受约束,也远比杰克逊多毛。
“您好,德文大人。” 我礼貌地问候。对待不同类型的血脉者,需要用不同的方式,对牛血脉者,恭敬是必要的。这一点很重要 —— 所有血脉者都性情暴躁,但没有谁比身负恩神神性的牛血脉者更易爆发。“感谢您出来见我。”
德文挥了挥一只比大多数人头还大的毛茸茸的手。“这是我至少能做的,” 他说,“自从班假面人负责看管囚犯,这些囚犯安分多了。你近来如何?”
我抬手比了个 “马马虎虎” 的手势。“还不错,大人。我有件事要跟您说。”
“哦?” 他朝一楼那扇巨大的入口扬了扬头 —— 他出来时,门留了道缝,“来吧,边走边说。”
他走在前面,庞大的身躯自然地让开了几条行人通道。尽管我个头也不矮,却得小跑才能跟上他的步伐 —— 德文一步的距离,抵得上我两步,而且他是那种做什么事都风风火火的人。我甚至能想象,就算是去赴死,他也会快步前行。这位牛血脉者与门口的六名守卫打了几声招呼(其中一名蜥蜴血脉者眼睛瞪得溜圆),然后收腹侧身,从门缝里挤了进去。我跟在后面,顺利多了。
德文一把关上门,立刻开口抱怨:“老天,那家伙真懒。” 他低沉的嗓音太响,根本瞒不过外面的士兵。与此同时,他示意我把背包放在门口,我照做了。“你肯定以为旺普神或尤特神的后裔才是最懒的血脉者吧?可外面那个中尉懒鬼,简直在为他的族群‘争光’。”
我隐约记得,蜥蜴血脉者常被视为优秀的步兵。尽管他们的体能优势很受欢迎,但真正让他们的阵型异常稳固的,是他们心智上的变化。没有哪种生物比蜥蜴血脉者更守纪律,即便他们有时显得有些迟钝。我这是在变相骂自己吗?不管怎样,就算德文不知道我的身份,他这番抱怨也没什么真凭实据。
我心不在焉地附和着他的抱怨,同时不动声色地观察 “牢笼” 内部。我来过这里多次,清楚这里有些不对劲。通常,“牢笼” 的走廊与外部截然不同:墙上挂着古董武器,长明灯散发着昏暗的蓝光;信差男孩轻快地奔跑;守卫们偷懒时,会心虚地瞥德文一眼;墙上嵌着闲置的血术装置。可现在,每个路口都有守卫值守,他们牙关紧咬,表情一致,任何在走廊里穿行的人,都像是被某种狂躁的能量附身。
“文,我们今天得走楼梯了。” 德文宣布。只有狐狸血脉者才能察觉到他语气中的紧绷。“电梯坏了。”
我停下脚步,慢慢挑起一边眉毛看着他。“大人,您不会是想捅我一刀吧?” 我半开玩笑地说。
这个大块头爆发出一阵大笑。“哈,我倒希望我所有的麻烦都这么简单。砰!” 他模仿着开膛破肚的动作,“这样一来,我的房租、税款,还有糟糕的感情生活,就都解决了。”
“好了好了。” 我本想调侃说要让他认清自己的位置,但考虑到他的血脉,这可不是个好主意。“只求您下手轻点,大人。”
“会像对待小羊羔一样温柔,文,像对待小羊羔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