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食与“天命”
建安十四年 五月初 夏意初显 心情:与甜食斗智斗勇
许都的夏日,来得越来越早。空气开始变得粘稠,连风都带着一丝暖意。这本是令人慵懒的季节,但我近来却丝毫不敢懈怠,因为一个比荆州战局、比孙权动向更棘手的问题,摆在了我的面前——曹公他,似乎迷上了甜食。
起初,只是宴席上多备了几道蜜饯点心。后来,议事间歇,侍从会奉上冰镇的甘浆。再到最近,我甚至好几次在曹公的书房案头,瞥见了小巧精致的食盒,里面装着各色酥酪、糖糕。更让我心惊的是,曹公那原本棱角分明、不怒自威的脸庞,近来似乎……圆润了那么一丝丝。虽然变化极微,但如何能逃过我荀公达善于“洞察”的双眼?
这还了得!主公乃三军统帅,天下支柱,其身姿体态,关乎军威国体!再者,医官早有明训,“甘能令人中满”,“多食甘则骨痛而发落”。若主公因口腹之欲而损及健康,岂非动摇国本?
我心中焦急,却又不能直言。难道要我冲进去说:“主公,您不能再吃甜食了,您看您都胖了!”——那下场,估计比许攸好不到哪儿去。必须想个办法,迂回劝谏。
这一日,主公召我等商议淮南屯田之事。提及淮南,自然绕不开那个已经败亡的冢中枯骨——袁术袁公路。议事完毕,主公心情似乎不错,又命人端上新进的江南蜜渍梅子,自己先拈起一颗放入口中,眯着眼,颇为享受地叹道:“嗯……甘甜生津,确乃佳品。如今天下纷扰,能得此片刻甘美,亦足慰心怀。”
机会来了!我心中一动,上前一步,拱手道:“主公所言极是。这甜食之物,最能抚慰人心。昔日公路坐拥淮南,富甲一方,想必更是深谙此道。”
曹公闻言,来了兴趣:“哦?公达也知袁公路好甜食?”
我故作深沉:“略知一二。攸曾闻,公路晚年于寿春称帝,穷奢极欲,于饮食一道,尤嗜甜腻。宫中御膳,必以蜂蜜调味,餐后甜点,更是花样百出,什么糖渍莲子、蜜饯蜂巢、乳酪浇淋的雪糯团……可谓极尽精巧之能事。”
我一边说,一边观察曹公神色。他听得颇为认真,又拈起一颗梅子,随口道:“公路骄奢,败亡乃咎由自取。不过这甜食嘛,与此何干?”
“主公英明!”我赶紧接话,“甜食本无过,然过犹不及。攸曾翻阅缴获的伪仲氏宫廷残卷,见其御医记录,称公路晚年,因过量食用甘肥之物,常感体倦神昏,齿牙松动,甚至……甚至……”
我故意停顿,吊足胃口。
曹公果然追问:“甚至如何?”
我压低声音,做出痛心疾首状:“甚至有时临朝理事,竟会因体乏而精神不济,需倚靠御座方能支撑。更有甚者,坊间暗传,其决策昏聩,如擅杀大将,苛待士卒,乃至众叛亲离,其中未必没有这‘甜腻’蚀骨销魂之功啊!”
我这番话,半真半假,掺和了不少“据说”、“传闻”,但关键是把袁术的败亡和嗜好甜食隐隐联系了起来。
曹公咀嚼梅子的动作慢了下来,眉头微蹙:“公达此言,未免有些牵强。公路之败,在于倒行逆施,失却人心,岂能归咎于口腹之欲?”
我早知道没那么容易忽悠,立刻顺势道:“主公明鉴,自然不能简单归咎。然,《道德经》有云:‘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聋,五味令人口爽,驰骋畋猎令人心发狂’。甘甜之味,最是迷人,亦最易令人沉溺。公路便是由甜入奢,由奢入骄,由骄而昏,终至败亡。此非甜食之罪,乃人之过也。然甜食于此过程中,犹如……犹如催化剂,加速其心智之迷失。”
我偷换概念,将“可能有的影响”说成了“催化剂”,加重了甜食的“罪责”。
曹公沉吟不语,看着手中那半颗梅子,眼神有些复杂。
我趁热打铁,语气变得更加恳切:“主公肩负天下重担,日理万机,更需保持清醒敏锐之心智,强健挺拔之体魄。甜食虽美,只宜浅尝辄止,若沉溺其中,恐伤神损体,久而久之,精力不济,如何能应对这纷繁复杂的军国大事?攸每思及此,实为主公忧心啊!”
我这一番话,可谓煞费苦心。先是抛出袁术这个反面教材,勾起主公的警惕;再引经据典,提升理论高度;最后落脚于对主公身体的担忧和天下的责任感,显得完全是出于公心。
曹公沉默良久,终于将那颗没吃完的梅子放回了碟中,轻轻推开面前的食盒,叹了口气:“公达之言,不无道理。朕……确实近来觉得精神易倦,莫非真是此物所致?”
有门儿!我心中暗喜,但脸上依旧是一副忧国忧民的表情:“主公明察!身体细微变化,自身最是清楚。攸非是要主公绝此美味,只是提醒主公,万事有度。譬如这梅子,一日三五颗,可生津解渴;若食之过多,则甜腻伤脾。还望主公为天下苍生计,善加保重!”
曹公点了点头,目光从食盒上移开,重新变得锐利起来:“嗯,朕知道了。日后此类甜物,确需节制。” 他顿了顿,又看向我,眼中带着一丝似笑非笑的神情,“公达体察入微,忠心可嘉。不过……”
他这“不过”二字,让我的心又提了起来。
“不过,日后若再想劝谏朕,大可直言,不必总是拐弯抹角,搬出袁公路这等枯骨来说事。”曹公笑了笑,挥挥手,“行了,此事朕记下了,你退下吧。”
我老脸一红,知道自己的那点小心思早已被主公看穿,连忙躬身道:“臣……臣遵旨。臣告退。”
退出书房,我抹了把额头上并不存在的冷汗。虽然被点破了“忽悠”的本质,但目的总算达到了。看来,在主公面前,这些小伎俩可以瞒得了一时,却瞒不了一世。不过,只要结果是好的,过程稍微“曲折”一点,想必主公也能体谅吧?
只是,劝主公少吃甜食,竟比谋划军国大事还要劳心费力。这“忽悠郎中”的差事,真是越来越难做了。
接下来几日,我留心观察,发现主公书房的点心确实少了许多,议事时精神也似乎更为集中。看来,袁术这个“反面典型”,还是起到了一些作用。
嗯,下次若主公再有类似“不良嗜好”,我该搬出谁来当例子呢?董卓?吕布?……得提前备好说辞才行。这未雨绸缪的工作,一刻也不能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