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毛鼠与许都疫
建安十五年 四月末 暮春将尽 心情:真相往往比忽悠更离谱
许都的春天,本该在桃李芬芳中温柔收场,谁知却被一场突如其来的瘟疫搅得天翻地覆。起初只是城西几个贫苦人家出现高热、咳血的症状,无人在意。但不过旬日,疫情便如野火般蔓延开来,染病者浑身起红疹,咳喘不止,身体迅速衰弱,乃至不治身亡者日增。一时间,许都城内外人心惶惶,药铺门前排起长龙,空气中弥漫着草药和恐慌的气息。
主公曹操震怒又忧心,连发数道命令,一面调集太医署所有力量全力救治,一面严令各城门加强管控,防止疫情扩散,更悬赏千金,寻求良方或查明病源。整个丞相府都笼罩在一片阴云之下。
我身为谋士,虽不直接参与医事,但也忧心忡忡,连日来与同僚们商讨对策,却始终不得要领。瘟疫如同无形的敌人,来去无踪,让人无从下手。各种流言开始滋生,有说是天降惩罚的,有说是敌国细作投毒的,莫衷一是。
就在这焦头烂额之际,一个看似无关的消息引起了我的注意。夏侯惇府上的一个远房侄子,前几日也染病身亡了。这本不稀奇,但府中老仆在闲谈中透露,这位侄子半月前曾随几位公子和将军上山打猎,回来后没多久就病倒了。
打猎?我心中一动。如今疫情汹汹,任何线索都不能放过。我立刻动身,先去寻了近日也深居简出、负责城内部分防务的曹丕。
子桓公子见我询问打猎之事,起初有些闪烁其词,只说是寻常春猎,并无特别。但我观其神色有异,便加重了语气:“公子,如今疫情肆虐,关乎满城百姓生死,更关乎主公基业安稳。若狩猎途中真有异常,还望公子以大局为重,切莫隐瞒!”
曹丕沉吟良久,终于叹了口气,压低声音道:“公达先生,非是丕有意隐瞒,实在是……此事有些蹊跷,说出来恐惹人非议。”他告诉我,半月前,他与子建、子文两位弟弟,以及夏侯惇、夏侯渊两位叔父,确实一同去城北邙山狩猎。期间,年纪最小的曹彰(子文)贪玩,在一片人迹罕至的山谷里,发现了一个土洞,从中掏出了一窝极为罕见的“金毛鼠”。
“金毛鼠?”我皱眉,从未听过此物。
“正是,”曹丕道,“那鼠通体毛发金黄,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眼珠赤红,极为机敏可爱。子文觉得新奇,便与两位夏侯叔父一起,费了好大劲,抓了四五只回来,本想带回府中驯养把玩。”
我的心猛地一沉,隐隐感到不妙。“然后呢?那些老鼠现在何处?”
曹丕面露惭色:“回来途中,那鼠极其暴躁,咬伤了一名负责看管的亲兵。子建觉得此物不祥,劝我们放生。但子文和两位夏侯叔父不舍,还是带了回来。谁知……谁知没过两日,那名被咬伤的亲兵就突发高热,身上起红点,症状……症状与如今城中的瘟疫极其相似!而他发病前,曾去过城西的市集……”
线索在这里连上了!那名亲兵,很可能就是“零号病人”!而源头,竟是那窝来自深山、模样奇特的金毛鼠!
我强压心中震惊,又立刻去找了曹植和曹彰核实。曹植证实了曹丕的说法,并懊悔当时未能坚持放生。曹彰则还有些不服气,认为只是巧合,但那几只老鼠在亲兵发病后不久,也相继死去,被他们悄悄埋掉了。
最后,我找到了夏侯惇和夏侯渊。这两位猛将,此刻也没了平日的豪气,显得有些忐忑。在我再三追问下,他们才吞吞吐吐地承认了此事。
“公达,俺们……俺们也没想到会惹出这么大乱子啊!”夏侯惇搓着手,独眼中满是懊恼,“早知道那几只破老鼠有这么大祸害,当时就该一脚踩死!”
真相大白!这场席卷许都的瘟疫,源头并非天灾,也非人祸,竟是一场由几位贵胄子弟无心之举引发的浩劫!
我心情复杂至极。一方面,终于找到了病源,应对疫情便有了方向,至少可以集中力量扑灭鼠患,隔离相关接触者。但另一方面,此事关乎主公之子与心腹爱将的声誉,甚至可能引发朝野震荡,如何禀报,成了天大的难题。
直接禀告主公?说“您的儿子和爱将因为抓了几只漂亮老鼠而引发了瘟疫”?以主公的脾气,盛怒之下,曹彰和夏侯兄弟恐怕性命难保!而且此事若传开,曹家威信何存?
隐瞒不报?那疫情如何控制?满城百姓的性命岂是儿戏?
我思前想后,彻夜未眠。最终,那“顺势而为”的本能再次占据上风。我不能直言真相,但必须让主公知道该如何行动。
翌日,我求见曹操。主公因疫情之事,眼窝深陷,疲惫不堪。我跪奏道:“主公,臣连日查访,于疫病之源,略有眉目。”
曹操精神一振:“快讲!”
我深吸一口气,开始我的“表演”:“臣查得,此次疫病,似与一种生于邙山深谷、极为罕见的异兽有关。此兽状如鼠,毛色金黄,性带奇毒。或因人迹惊扰,此兽携毒流出深山,沾染水源、猎物,乃至直接伤人,故而引发时疫。”
我刻意模糊了“谁”惊扰了异兽,只强调“异兽”本身和其危害。
曹操皱眉:“异兽?公达,此言可有实证?”
我答道:“臣已查访多名猎户及山民,皆有类似传闻。且最先发病之人,确有接触山野猎物或伤口的经历。当务之急,是立即派兵封锁邙山相关区域,剿灭此类异兽,并严查近日所有从山中出来的猎物、柴薪等物,彻底切断毒源。同时,对所有与山野有密切接触者,进行严格隔离检视。”
我这番话,九分真,一分假。真的部分是病源和应对措施,假的部分是隐瞒了“惊扰异兽”的具体人选。我将一场人祸,包装成了一场“天灾”或“自然事件”。
曹操听罢,沉思片刻。他觉得我的分析合情合理,且给出了明确的行动方案。眼下控制疫情是第一要务,至于深究细节,可以容后再说。他当即采纳了我的建议,下令派兵封山,并按照我的方略进行防控。
退出丞相府,我长长舒了一口气。我知道,这番说辞暂时保住了曹彰和夏侯兄弟,也为控制疫情赢得了时间和方向。但心中那份沉甸甸的负罪感,却难以消散。那些因瘟疫死去的百姓,终究是无辜的。
数日后,疫情果然开始得到控制。曹彰和夏侯兄弟得知内情后,对我感激涕零,纷纷表示欠我一个天大的人情。只有郭嘉,某次私下里似笑非笑地对我说:“公达,那‘金毛鼠’的来历,怕是没你说的那么简单吧?你这‘顺势而为’,这次可是顺了天大的人情啊。”
我苦笑不语。或许郭嘉猜到了什么,但他也不会点破。在这乱世,有时候,真相远不如一个能让各方都勉强接受的说法来得重要。
这次,我忽悠的不是一个人,而是整个许都,甚至包括我自己。只希望,这场因几只老鼠而起的劫难,能尽快过去。而那位因贪玩而惹祸的子文公子,经此一劫,能真正长点记性吧。
唉,这暮春时节,本该是生机盎然,却因一场无妄之灾,平添了多少悲戚。看来今晚,我又要难以入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