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门合拢的声响刚落,我便将那块灰岩塞进床底暗格。南宫璃站在屋中未动,夕阳余晖映在她眉心一点朱砂上,像是燃着一粒微火。
“它感应到了你的玉佩。”她说完这句话,指尖轻轻拂过唇角,似有迟疑。
我没有答话,只将油灯拨亮了些。灯火晃了一下,照出她眼底的凝重。
她忽地抬手,掌心朝上悬于半空。一道极淡的蓝光自她指间渗出,如水纹般漾开,在屋内绕行一周后悄然收回。她低声说:“有人盯你,不是一天了。”
我盯着她:“什么时候?”
“刚才在外头,我察觉一股残息跟着你回来。”她目光落在我胸口,“那气息……带着探查之意,不伤人,却缠神。像是在摸你的修行路数。”
我缓缓伸手按住胸前玉佩。触手温凉,裂纹边缘却隐隐发烫,像被什么灼烧过。
她看着我的动作,忽然问:“你最近冥想时,可曾觉得识海不清?”
我顿了顿。昨夜打坐的确不对劲。刚入静,便觉神识如被细丝缠绕,越收越紧,仿佛有东西从外头往里钻。我强行中断,冷汗湿透里衣。
我没瞒她:“有。”
她眉头微蹙:“那是‘灵引术’的痕迹。此法借精神涟漪种下印记,能窥测修行轨迹。若持续施术,甚至可扰人心智,诱其走火入魔。”
我冷笑:“谁敢在宗门内对我用这等手段?”
“不是谁敢不敢。”她声音压低,“是谁能接触到这门秘术。据我所知,此术只传于长老一级,且需经执事堂备案方可修习。”
屋内一时寂静。
我盯着灯焰,脑中闪过今晨在演武场的一幕——那时我正演练基础步法,忽觉眼前一花,身形滞了一瞬。身旁弟子收剑不及,剑锋擦肩而过。若非我本能侧身,那一剑便会割开颈侧。
现在想来,那不是失误,是失神。
“他们想干什么?”我问。
“要么夺你所学。”她目光直视我,“要么,借你之身,引出我体内的东西。”
我心头一震。
她没再说下去,只轻轻摇头:“暂勿轻举。若对方已布下阵法监控,贸然反抗只会暴露更多。”
我沉默片刻,从怀中取出空白玉简,以指蘸唾,在表面划下三道短痕。这是我和她之间的小记号,代表“缓、察、破”。
她看了一眼,微微颔首。
就在这时,院外传来脚步声。
不是杂乱,也不是巡视弟子的节奏,而是稳、慢、刻意放轻的踏地声,像是试探着靠近。
我吹灭油灯,屋内顿时昏暗。南宫璃退至窗侧,背贴墙壁,呼吸几不可闻。
门被敲了三下,不急不缓。
“萧烬。”门外传来赵元的声音,“还在?”
我拉开门。他站在月光下,脸上那道灼痕在夜色里显得更深,像一道干涸的血槽。
“有事?”我靠在门框上,语气平淡。
“一位长老听闻你在药园识破伪阵,颇为赏识。”他双手交叠于腹前,姿态恭敬,却不掩眼底审视,“愿暗中提携,供你资源,助你突破瓶颈。”
我心中冷笑。来得倒是快。
“哪位长老?”我问。
“不便明言。”他摇头,“但承诺只要你肯归附,丹药、功法、修炼室任选。外门新人得此待遇,前所未有。”
我垂眸思索,似在权衡。良久,才道:“为何是我?”
“你在市集得了块石头,昨夜又引动逆脉导灵图。”他盯着我,“这些手段,不像是普通外门弟子该有的。”
我心头一凛,面上不动:“你说什么?”
“别装了。”他语气松了几分,像是劝降,“长老知道你不简单。只要你愿意效忠,过往一切既往不咎,还能保你在铁衣堂站稳脚跟。”
我低头看着地面,像是被说动。再抬头时,眼神已有动摇之色:“这等好事……当真?”
他嘴角微扬:“三日后北校场论道,便是初试。你若有意,明日此时,我再来取答复。”
说完,他转身离去,步伐比来时轻快。
我立在门口,目送他背影消失在巷口。
回到屋内,我立刻盘坐于蒲团之上,闭目凝神,悄然激活因果回溯。
血色丝线自识海蔓延而出,视野瞬间被拆解成无数片段。我锁定赵元离去的身影,倒推其最后几个动作——他在转身前,右手曾短暂探入左袖,似在确认某物。
画面回溯至那一刻。
一枚玉符在他袖中一闪而过。形制古旧,正面刻着扭曲云纹,背面隐约可见一个残缺符印。
我睁眼,冷汗已渗出额角。
那云纹,正是今晨我在演武场感受到的精神侵扰源头标记!与南宫璃所说的“灵引术”烙印完全吻合!
这不是赵元自发行为,是有人授意。那位长老早已盯上我,先以秘术窥探,再派人诱降,步步为营,不留痕迹。
我咬牙,将玉简取出,以指尖默写那枚玉符的纹路。每画一笔,识海中的血色丝线便随之跳动一次,仿佛系统在共鸣。
南宫璃一直静立未语,此刻才开口:“你打算如何应对?”
“不能动。”我说,“一旦拒绝,对方必会加快动作。若我现在表现出警觉,他们可能直接出手强夺。”
她点头:“那你只能装作动摇,争取时间。”
“不止。”我盯着手中玉简,“我要让他以为我已经动摇,但又不给确切答复,拖住他。 meanwhile,我要查清那枚玉符的来历。”
“小心。”她提醒,“这类符箓通常与阵法相连。若你强行破解,可能会触发反噬。”
我嗯了一声,将玉简藏入床底,与灰岩并排放置。随后取出一块未用过的符纸,以灵力写下一段简短频率代码——这是我们约定的预警信号,一旦感知到异常精神波动,便可互相传递信息。
她接过符纸,指尖微动,将其收入袖中。
“若再遇侵扰,立刻示警。”她说完,转身欲走。
“等等。”我叫住她,“那个灵引术……有没有办法反向追踪?”
她回头,眼神复杂:“有,但极险。若对方修为远超于我,反向探查会暴露自身位置,甚至引来反噬。”
“我知道了。”我点头,“你不必冒险。”
她停顿片刻,终是开口:“我会在药庐设一道隐息屏障,若有异常波动,我能第一时间察觉。”
她走了。
我关上门,重新点燃油灯。火焰跳了一下,映出墙上摇曳的人影。
我坐在桌前,取出玉佩,仔细端详。裂纹比昨日又深了一分,边缘泛着极淡的红光,像是渗出了某种无形之血。
不能频繁用了。
我闭眼调息,尝试收敛神识。可刚入静,识海深处又传来一丝异样——如同冰针轻刺,短暂却清晰。
我猛然睁眼。
东南方向,那股阴柔的精神涟漪再度浮现,比今晨更近,也更贪婪。
他们正在测试我的反应阈值。
我缓缓吐出一口气,强迫自己放松。手指却悄悄在桌面上划下三个字:
缓、察、破。
油灯忽地熄了。
黑暗中,唯有胸前玉佩泛起一丝微光,如蛰伏之眼,静静注视着这个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