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朝。
龙椅上,炎辰小小的身子几乎陷了进去,眼下两团浓重的青黑昭示着一夜无眠。
他叼着奶嘴,眼神空洞地望着虚空,仿佛昨夜神魂的撕扯耗尽了他所有精力,随时都会沉沉睡去。
朝堂上的气氛,有些诡异。
文武百官们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但每个人的耳朵都竖得跟天线似的。
就在昨天,一则消息,如同长了翅膀,飞遍了整个京城。
西域小国,沙陀国,遣使来朝。
这沙陀国,就是上次跟着金狼凑热闹,结果被闻人泰一顿胖揍,差点打回原始社会的倒霉蛋之一。
按理说,这种手下败将,派个使者过来,无非就是磕头认错,纳贡求和。
可问题是,这次来的使团,透着一股邪性。
为首的使臣,名叫呼延豹。
据说此人身高八尺,虎背熊腰,在沙陀国是出了名的悍将,性格更是倨傲无比,目中无人。
他的使团还没进京,各种趣事事迹就已经传开了。
什么嫌驿站的伙食差,把厨子给吊起来打了一顿。
什么在官道上纵马狂奔,撞伤了路人,还哈哈大笑,说大炎的百姓跟绵羊一样,不禁撞。
桩桩件件,皆是毫不掩饰的狂悖与挑衅,仿佛在用行动宣告:我就是来羞辱你们的,又能奈我何?
这已经不是试探了,这是赤裸裸的挑衅!
是可忍,孰不可忍!
朝堂上,以兵部和都督府为首的武将集团,早就炸了锅。
一个个摩拳擦掌,恨不得现在就冲出京城,把那个叫什么豹的玩意儿剁成肉酱。
而以王敬德为首的文官集团,则大多持反对意见。
“陛下,国虽大,好战必亡!我大炎刚刚安定,百废待兴,不宜再起刀兵啊!”
“沙陀小国,蛮夷之邦,何必与他们一般见识?徒耗国力而已!”
“依臣之见,当以怀柔为主,彰显我天朝上国之风范!”
炎辰叼着奶嘴,听着下面的争吵,差点没乐出声。
有意思。真有意思。
想打的,和不想打的,理由都那么冠冕堂皇。
而此刻,他识海中的炎高阳,意志已然沸腾,磅礴的战意几乎要撑破整个精神空间。
“机会!天赐良机!”
“小子,听朕的!立刻下旨!把那个叫呼延豹的脑袋挂在城门上!然后命闻人泰点兵五十万,踏平沙陀!让天下人都看看,敢挑衅我大炎的下场!”
“杀!杀一个,天下就太平了!”
炎高阳的意志,如同最烈的酒,疯狂地刺激着炎辰的神经。
炎辰甚至能感觉到,镇西大将军府的方向,闻人泰那股铁血之气,已经开始“心血来潮”,蠢蠢欲动了。
只要他一个念头,这位军神立刻就会上书请战。
朝堂的争吵,武将的请战,老祖宗的催促……。
所有的一切,都汇成了一股巨大的洪流,要将他推向战争的深渊。
所有人都等着他这个痴傻的小皇帝,做出一个“选择”。
或者说,等着他背后的“天命”,做出选择。
炎辰缓缓地,将嘴里的奶嘴拿了下来。
他看着底下,吵得面红耳赤的群臣,又“看”了一眼,自己脑海里那个亢奋的战争狂人。
忽然,他觉得,这或许真的是一个机会。
一个向他这位老祖宗,证明自己道路的机会。
谁说解决问题,只有“杀”这一条路?
谁说彰显国威,非要用人头来堆砌?
“老爷子,”
炎辰在心里,对着炎高阳,露出了一个天真无邪的笑容,
“您想看我怎么处理这件事?”
炎高阳一愣。
“当然是杀!”
“不不不,”
炎辰摇了摇手指,
“喊打喊杀,不过是匹夫之勇,那是属于上一个时代的手段了。”
“今日,便让老祖宗瞧瞧,您那套过时的铁血之道,在这新时代,还行不行得通。”
“朕会用您最不屑的‘王道仁心’,让这沙陀国自己把头低下。不费一兵一卒,却胜过千军万马。”
朕要让他们,昂着头进来,自己把膝盖砸碎了出去。
不但要让他们赔罪,更要让他们明白,大炎的威严,不止在刀锋之上!”
说完,在满朝文武,以及脑海中炎高阳错愕的注视下。
炎辰用他那稚嫩的嗓音,对着殿外,轻轻地,说出了两个字。
“宣他。”
太和殿内的气氛,前所未有的诡异。
文武百官们一个个低眉顺眼,站得笔直,却都像装了雷达的兔子,耳朵竖得老高,捕捉着空气中每一丝不同寻常的振动。
“宣——沙陀国使臣,呼延豹,觐见——”
老太监陈无病那抑扬顿挫的嗓音,在空旷的大殿里拉出长长的回响。
沉重的殿门被推开,光线涌入,却被一个魁梧至极的身影从中截断。
伴随着“咚、咚”的沉重脚步声,一股混杂着草原风沙与血腥的气息扑面而来。
来人正是沙陀国使臣,呼延豹。他身高远超常人,一身粗糙的皮袍也遮不住坟起的筋肉。
他甚至没有看两侧垂首肃立的文武百官一眼,那双鹰隼般的眸子穿过整个大殿,带着审视与轻蔑,牢牢锁定了龙椅上那个小小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