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白莲峰上一声惊雷,将所谓的“圣母”连同其“圣殿”一并打包送去见了阎王之后。
整个大炎王朝的舆论风向,就朝着一个极其玄幻且不可控的方向,一骑绝尘地狂奔而去。
江南之地,茶馆酒肆。
说书先生一拍惊堂木,眉飞色舞,唾沫横飞:
“话说那日,白莲妖母于山巅作法,召阴兵,唤鬼火,欲水淹七军!危急存亡之秋,只见我朝天子,于龙船之上,身披星斗,脚踏日月,遥指妖巢,口含天宪,舌绽春雷,只一声——‘呔!妖孽,看打!’”
“啪!”惊堂木又是一响。
满堂茶客听得是如痴如醉,一个商贾打扮的胖子急得抓耳挠腮:
“先生,然后呢?然后怎样了?”
说书先生呷了口茶,润了润嗓子,慢悠悠地吊足了胃口,这才将声音压低,带着一股子神秘和敬畏:
“然后?嘿嘿,天,就裂了!”
“一道紫金神雷,粗如水桶,亮如白昼,自九天而下,不偏不倚,正中那妖母天灵盖!只听‘轰’地一声,妖人连同那污秽不堪的妖巢,瞬间化作飞灰!正是——天子一怒,伏尸百万!神君梦叱,雷靖江南!”
“好!!!”
满堂喝彩,铜钱赏银跟下雨似的往台上扔。
如今,这出名为《神君梦叱妖氛》的评书,已经火遍大江南北,版本多达十几个。
有说陛下是真武大帝转世的,有说陛下是雷部正神下凡的,更有甚者,说陛下其实是太祖爷显灵,借孙儿的身体,来了一手“我杀我自己(的敌人)”。
总之,炎辰多了一大堆响当当的名号,比如“雷法天君”、“紫薇降世真龙”、“行走的五十万……啊不,是行走的百万天兵”。
而此刻,这位传说中的“雷法天君”,正趴在龙船的甲板上,对着一碗冰镇酸梅汤流口水,跟陈无病玩“你喂我,我就喝,不喂我,我就不喝”的无聊游戏。
王敬忠和闻人泰坐在不远处,手里拿着各地呈上来的、关于“神君传说”的舆情简报,一张老脸上的表情,堪称五味杂陈,精彩至极。
“咳……”
王敬忠放下简报,揉了揉眉心,
“闻人公,你看这……民间传言,愈发离谱。老夫昨日草拟的奏疏,写的是‘天心示警,雷霆震怒’,自觉已是春秋笔法,可跟这些评书一比,简直是朴实无华,索然无味。”
闻人泰嘴角抽搐,他看着不远处因为喝不到酸梅汤,开始用手指在甲板上画圈圈,诅咒陈无病的小皇帝,感觉自己的世界观,每天都在被按在地上反复摩擦。
“王大人,习惯就好。”
老将军长叹一声,压低了声音,
“王大人,习惯就好。”老将军长叹一声,压低了声音,“老夫如今是真信了‘天命’二字。南巡以来,沿途风调雨顺,就连军中将士都说,精气神比以往强上三分。前几日行船,湖中竟有大群肥鱼随船而行,三日不散,伙夫们都说是祥瑞之兆。可老夫心里却愈发沉重,陛下天威莫测,我等为人臣者,一步都不能踏错啊。”
两位肱骨之臣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深深的疲惫与……认命。
跟在这么一位不按常理出牌的“天命”老板手下干活,实在是太考验心脏的承受能力了。
计划?谋略?在人家掀桌子的实力面前,都是浮云。
他们现在唯一的信念就是——抱紧陛下大腿,陛下指哪儿,他们打哪儿,剩下的,交给玄学。
船队一路西行,沿途官民无不焚香跪拜,那场面,比迎接亲爹还热烈。
百姓们看不见龙船里的情形,只能远远地望着那面巨大的“炎”字龙旗,纳头便拜,口中山呼“天君圣明”。
他们坚信,有这样一位能引动天雷的真龙天子在,什么贪官武利,什么天灾人祸,都将灰飞烟灭。
大炎的民心士气,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迅速凝聚。
终于,在夏末秋初之际,这支浩浩荡荡的巡狩队伍,抵达了本次行程的终点,也是整个大炎王朝最铁血、最肃杀的地方——镇西关。
这里与江南的温婉截然不同。
天是灰的,地是黄的,风里都带着一股子铁锈和血腥味。
巨大的关城如同一头匍匐的巨兽,横亘在天地之间,城墙上布满了刀砍斧凿的痕迹,每一块砖石,似乎都在无声地诉说着连绵不绝的战争。
这里,是闻人泰和他的镇西军,守了几十年的防线。
这里,是大炎的西大门,门外,便是虎视眈眈的金狼汗国。
犒赏三军的大典,设在关前的巨大校场上。
数万名镇西军将士,身着玄甲,手持戈矛,列成一个个整齐的方阵,肃杀之气直冲云霄。
他们是真正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百战精锐,眼神里没有江南百姓的狂热,只有军人特有的审视与坚毅。
校场角落,一个刚从京畿补充过来的新兵,正满脸兴奋地跟同乡比划着:
“你听说了吗?江南那事儿!咱陛下是雷法天君下凡,手一指,咔嚓一道雷……”
话还没说完,后脑勺就挨了什长一巴掌。
“天君?”
那满脸刀疤的什长吐掉嘴里的草根,拍了拍新兵的头盔,
“小子,在镇西关,能救你命的不是天君,是它!”
他指了指新兵腰间的佩刀,和身边沉默如铁的袍泽,
“把刀擦亮点,比什么都实在。”
炎辰被陈无病抱着,坐在高高的观礼台上,被下方数万人汇聚成的钢铁洪流,吓得一愣一愣的。
他小手紧紧攥着陈无病的衣襟,好奇地打量着那些站得笔直、一动不动的“兵人”。
“好多……铁人。”
他小声嘟囔。
闻人泰亲自主持大典,声音洪亮如钟,历数着镇西军在京城保卫战,和后续追击战中的功绩,宣读着朝廷的封赏。
黄金、布帛、美酒、良田……流水般地赏赐下去,下方的军阵中,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万岁”之声。
气氛,在此刻达到了顶峰。
然而,就在这热烈的氛围中,一骑快马,卷着滚滚烟尘,从远方的地平线上疯狂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