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振国将一张纸拍在桌上。“你的离婚申请批了。”
许湛的目光落在纸上，停顿了片刻。他像是没反应过来，又像是早已料到这一刻，只极轻地“嗯”了一声。
“回头记得把结婚证交上来，换离婚证。”齐振国补充道。
许湛没有抬头，眼皮低垂，整个人像是沉入某种看不见的重量里。最终，他什么也没说，转身走了出去。
那张纸终结了他与夏小棠的夫妻关系——她不再是他妻子了。
而他这个孤儿，终究又变回孤身一人。
走出教学楼，寒风扑面而来。他下意识地拢紧外衣，只觉得胸口窒闷，只想透一口气。天怎么突然这么冷了……这么冷。
……
与此同时——
“阿嚏！”
夏小棠打了一个喷嚏。
她揉了揉鼻子，看向身旁沉默的朋友。“卓玛……你不开心吗？”
一整天了，卓玛几乎没怎么说话，像是变了个人。
卓玛握住夏小棠的手，轻声说：“小棠……我要是像你们这里的女孩子，该多好。”
夏小棠伸手摸了摸卓玛的额头，“没发烧啊！怎么了卓玛？”
“没事，”卓玛低下头，“就是觉得自己……不像个女孩子。”
昨天齐铭那句话，像根刺一样扎进了心里。
卓玛十几岁来到青州，在这里读书、工作。她一向觉得这里的男孩子缺少藏区男子的那种豪迈气概，可齐铭站在那儿，就是不一样，他高大帅气，有一种掌控全局的力量感——她二十四年来第一次心跳加速……却被他一句“不像女孩子”打回了原形。
“卓玛！”夏小棠抓紧她的手，“谁说你不像女孩子？你是我见过最有魅力的姑娘！”
卓玛苦笑，“你别逗了。”
“我不是开玩笑，”夏小棠目光灼灼，语气认真，“你的美不造作、不庸俗，就像一朵耀眼的玫瑰！你善良、正直、坦荡，是我见过最最美的女孩子！”
她继续道：“你说你会骑马……我都能想象出，那样英姿飒爽的你，该有多迷人！”
卓玛望着小棠，心里蓦地一暖，推了她一下笑道：“好啦别肉麻了……我哪有那么好。”
“不过卓玛，”夏小棠忽然想起什么，“你昨天怎么吃那么多肉啊？”
卓玛自己也没忍住，笑出声来。“就是想狠狠宰校长一顿！”
其实她心里清楚，她昨天就跟喝了假酒一样，想要做点什么，引起齐铭的注意。
而且在她们那儿，吃肉代表身体强壮、能干活，是一种展示自己的方式。没想到，弄巧成拙。
“那一会儿，去我家吃饭吧？给你买肉吃！”卓玛说道。
夏小棠犹豫了片刻，“我还是回家吧…许湛晚上回来吃…”
卓玛翻了个白眼，“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在度蜜月呢…哪里像就要离婚的？”
夏小棠浅笑，没有说话…她只是在珍惜最后还能陪他的日子…
……
夏小棠在厨房里忙活时，门轻轻响了。许湛推门走进来，倚在门框边，静静望着她炒菜的背影。
“回来啦？”她没回头，嘴角却弯起来，手里的锅铲没停。
许湛低低“嗯”了一声，脸上带着笑。
“快去洗手，马上吃饭了。”夏小棠一边盛菜一边催他。
许湛没动，仍站在原地看她，眼神有些深，像藏了许多没出口的话。
夏小棠关掉火，走到他面前，微微仰头：“怎么了？”
“就想……好好看看你。”
她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却被他轻轻握住了手腕。“没事。”他说着，脱下外套。
“李明宇来电话了，厂区全部完工，设备也到位了。”许湛声音平稳，“他说……只要你过去，所有工种随你挑。”
夏小棠端着饭走出来，眼睛亮亮地笑：“那当然要选挣钱多又轻松的！”语气里带着她特有的狡黠和鲜活。
“好，我跟他说。”许湛点头，目光仍黏在她脸上。
“买肉了？”他坐下时看到桌上的排骨。
“嗯，专门给你买的。昨天的肉几乎全被卓玛吃光了。”她笑着解释。
“你也吃。”他夹了一块放到她碗里。
夏小棠咬了一大口，满足地眯起眼睛：“好吃！”
许湛就那样望着她——亮晶晶的眼睛、沾了油渍的嘴角，马尾辫扫过白皙的脖颈……他看得专注，以至于她察觉出他今天有些不同，但她没问。
直到他从口袋里掏出什么，轻轻放在她手心里。
夏小棠低头看去，呼吸微微一滞。
那是一条项链。
素雅的银色细链，坠着一颗心形的薄片，约指甲盖大小，是那种未来感十足的金属灰银色。它表面看起来低调静谧，仿佛凝结了一小片银河。
室内光线柔和，当她下意识偏头变换角度时，一抹虹彩倏地从表面掠过——紫、蓝、金、绿，像是从深处渗出来的极光，短暂，却璀璨神秘。
她不禁用手指拈起它，迎向更明亮的灯光时。
这次她看清了：在那片深邃的银灰色之上，细微的直线纵横交错，构成精致而完美的格线与回路，如血脉、如电路，安静地栖居于这方寸之间。
她眼眶微湿，抬眼望他。
许湛起身走到她身后，为她戴上项链。指尖不经意擦过她的耳垂，激起一阵微小的战栗。
“这是硅晶圆……我做实验用的。”他声音低沉，“有一天切下来这一块……刚好特别像心形。”
他没有说，为了将边缘磨得光滑、贴肤不伤，他用了整整一个月的夜晚，一遍遍用砂纸细致打磨。
夏小棠解开一颗衬衫扣子，将项链妥帖地衬在肌肤上，转身问他：“好看吗？”
许湛望着她，“好看。”他最终轻声说，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她的眼睛。
夏小棠立刻起身，小跑到镜子前，反复端详着颈间的项链。
她不停地变换角度，颈项微微伸展，执着地追寻着那道一闪即逝的极光。
她看得如此出神，以至于许湛走到她身后，她也未曾察觉。
直到他的身影沉沉地落入镜中，从背后温柔地环住她，下巴轻轻抵着她的发顶。重量和体温一同传来。
夏小棠几乎是立刻察觉到了他怀抱里不同寻常的疲惫与沉重。
她没有回头，只是抬起手，轻轻覆盖住他环在她身前的手臂。镜中，他的眼帘低垂着。
片刻后，她转过身，由被他环抱变成了主动地、深深地回抱住他，双臂紧紧搂住他的腰身，侧脸贴在他胸膛，想要分担那份无形的重量。
他的声音从她头顶传来：“小棠…我们的离婚申请…批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