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玛说着便给她夹了一大块油亮的红烧肉,命令道:“吃!”
夏小棠看着碗里那块五花三层的肉,犹豫片刻,还是夹起来小心咬了一口。肥腻的口感瞬间涌上,她强压住恶心,赶紧扒了两口米饭咽下去。
——以后,再没有人会替她吃掉肥肉了。这个念头毫无预兆地刺中心脏。她恨自己,为什么还是会想起他。
即便绝口不再提那个名字,可夜深人静时,翻涌的回忆总能让她泪流满面。
他的眼神,他的笑意,他掌心的温度……总是让她从梦中惊醒。
那条他送的项链,她几次三番想扔掉,最后却还是捡起来,塞进了抽屉最深处。
“小棠?”卓玛发现她眼眶泛红,神色不对,“你怎么了?”
夏小棠猛地回过神,慌忙摇头,“…没…没事!”她急忙扯开话题,“对了,你跟齐铭哥最近怎么样了?”
卓玛长长叹了一口气,拿起筷子夸张地戳了戳碗边,“别提这根木头了!前几天他约我出去,待了还没一刻钟,我说我有点冷!你猜他怎么着?”
她闭上眼睛,一副强忍脾气的模样,“他居然一脸认真地说:‘那你赶紧回家吧,别冻着了!’”
夏小棠被这直男式的回应逗得捂嘴笑出声,“卓玛,你什么时候学会拐弯抹角了?齐铭哥哪听得懂这些暗示呀。”
“我这不是学嘛!”卓玛脱口而出,“上次我看见许湛就是拉着你的手揣进大衣口袋里……”她猛地顿住,眼见夏小棠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这才意识到说错了话,慌忙捂住嘴,眼里满是懊悔,“对不起……小棠,我这张破嘴……”
“没事…”夏小棠低下头,用筷子无意识地拨弄着碗里的米饭。
卓玛看着好友骤然黯淡的神情,心疼地握住她的手,“小棠,说实话,虽然我不喜欢许湛,但我还是不太相信他会举报你爸爸……”
夏小棠依旧没有抬头,声音低得像是在自言自语:“白纸黑字写着呢……他自己也承认了。”她忽然冷笑一声,指尖微微发颤,“我其实更恨我自己……”
卓玛沉默了片刻,像是忽然想起什么,“说起这个,齐铭那个坏蛋!上次我跟他骂许湛,他居然还维护他,说什么事情没那么简单,让我不懂别瞎说!”
夏小棠轻轻回握住卓玛的手,“好了,吃饭吧。你和齐铭哥好好的,别因为我的事闹矛盾。”
两人吃完饭后,便顺着街边慢慢溜达。冬日午后的阳光暖融融的。
卓玛正手舞足蹈地讲着学校里的趣事,试图逗夏小棠开心。
忽然,夏小棠的脚步微微一顿,目光望向街对面的街角。
“怎么了?”卓玛顺着她的视线看去,也愣住了。
只见周欣然正和一个穿着讲究的男人坐在一起,两人挨得极近,手拉着手,谈笑风生。
周欣然脸上洋溢着娇俏明媚的笑容,男人年龄偏长,伸手亲昵地帮她理了理头发,姿态十分亲密。
“那不是周欣然吗?她旁边那男的是谁?”卓玛压低声音,惊讶地瞪大了眼睛,“看着不像普通朋友啊……”
夏小棠没有说话,一种说不清的复杂情绪涌上心头。
她并不在意周欣然与谁交往,只是眼前这一幕让她感到一丝莫名的讽刺和悲凉。人心,原来可以变得这样快。
卓玛撇撇嘴,“哼!许湛,你活该!让你有眼无珠。居然喜欢这么一个货色!”
她拉了拉夏小棠的胳膊,“走吧小棠,别看了。她爱跟谁好跟谁好,跟咱没关系。”
夏小棠收回目光,点了点头,“嗯,走吧。”
阳光依旧明媚,她却觉得周身泛起一丝凉意。
一个问句在心间盘旋不去:许湛,你出卖了我父亲,抛弃了我们之间的一切,用这样的代价换来的,真的是你想要的吗?最终能让你幸福吗?
……
后来,夏小棠又无意间撞见过周欣然与那个男人在一起,这让她感到恶心。
直到这天,她独自一人去医院进行常规孕检。
她坐在候诊室门口的椅子上,低头温柔地抚摸着微隆的小腹,勾起嘴角,感受着里面那个小生命轻轻的蠕动。
隐约间,诊室虚掩的门内传出医生的叮嘱:“同志,流产手术后要注意休息,密切观察出血情况,千万别着凉受累。”
听到上一位患者似乎结束了,夏小棠撑着腰,缓缓站起身。
门被从里面推开的一刹那,夏小棠整个人僵在原地——
周欣然竟从里面走了出来,脸色惨白如纸,没有一丝血色,连嘴唇都是灰白的。
周欣然也愣在原地,她没想到在这能碰到夏小棠。
四目相对,空气瞬间凝固。
夏小棠下意识地护住自己的肚子,别开眼睛越过她向里面走去。
等她再出来的时候,没想到周欣然还在外面等着她…
“夏小棠!”周欣然叫住她。
“你听到了对吧?”她问道。
夏小棠脚步未停。
周欣然一把拽住她,“阿湛不知道!别告诉他!”
夏小棠轻轻拂开她的手,目光疏离:“你多虑了,你们的私事,我既无立场也无兴趣插手。”
“我很爱阿湛!如果你从中作梗,我不会放过你!”她苍白的脸上带着狠厉。
夏小棠注视着她,忽然淡淡一笑:“用另一个男人的孩子来证明你的爱?周欣然,你不觉得这本身就很可笑吗?”
“你!”周欣然气急。
夏小棠目光沉静地扫过她,语气里带着一丝怜悯:“与其威胁我,不如想想怎么收拾你自己留下的残局。你好自为之。”
说完,她不再看周欣然一眼,转身离去。
走在路上,夏小棠浑身发冷…不禁将手覆在隆起的小腹上,那里传来的生命暖意,才让她重新找到了力量。
……
随着月份渐大,她的双脚浮肿得厉害,从前常穿的鞋再也塞不进去,只好换上一双软底宽面的布鞋,走起路来才稍稍松快些。
身子也一天比一天沉了,没走多远便喘得厉害,腰背更是时常泛着隐隐的酸胀,像有根看不见的绳子紧紧拽着。
徐洋上班前总叮嘱她尽量少走动,等他下班回来,再小心搀着她,在傍晚的校园里慢慢踱步。
霞光斜照的林荫道上,夏小棠的思绪却比脚步沉重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