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昭还站在原地，右臂的血顺着指尖往下滴，一滴一滴砸在石面上，声音不大，但每一下都像是敲在心跳上。他没倒，也没退，反而把左手从胸口慢慢挪开，喘了口气，咧嘴笑了下：“看来……我这壳子还挺结实。”
楚绾看着他，手指还在微微发颤。她刚才那一道血痕落在地上，和齐昭的血混在一起，像两股细流终于汇到了一处。她没再说话，只是弯腰捡起脚边的药箱，轻轻放在一旁。
星核派首领悬浮半空，盯着那根断裂的光丝，脸色一点点沉下去。他忽然冷笑一声：“你以为断了它就完了？它已经吸够了——马上就会爆。”
话音未落，黑色星核猛地一震，表面裂开蛛网般的纹路，暗红液体开始从缝隙里渗出，沿着岩壁往下淌，像某种活物在爬行。
楚绾抬头，目光落在两枚星核之间。记忆星核仍漂浮在齐昭心口上方，金光微弱，却不再挣扎脱逃。而黑色星核正发出低频嗡鸣，像是在积蓄力量。
她忽然抬手，将银星簪残存的一截握紧，用力一碾，碎成粉末。那些泛着冷光的碎片从指缝间洒落，在空中划出一道淡蓝弧线。
“三千年前，我为封印而战。”她低声说，“今天，我不为神位，不为复仇，只为不让这个人白流这一身血。”
她跃起的姿势很轻，像一片叶子被风吹起。长剑在手中翻转，剑尖凝聚最后一丝冷蓝光芒，直刺空中那根早已断裂、却仍在微微震颤的共鸣连接点。
剑光落下时，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响，只有一声极细微的“咔”。
像是琴弦断了最后一根。
黑色星核剧烈一抖，血光骤然黯淡，渗出的液体瞬间凝固。而那枚记忆星核，则如融雪般散作点点流萤，纷纷扬扬，尽数没入齐昭胸口。
齐昭闷哼一声，整个人晃了晃，膝盖刚要弯，却被一股柔和的力量托住。他低头一看，自己胸前的衣服已经被金光浸透，又迅速隐去，仿佛被皮肤吸了进去。
他试着动了动手臂，原本麻木的经络里竟有暖流缓缓游走，连右臂那道引星蛊留下的伤口，也开始结痂。
“哎？”他眨眨眼，“我这……是不是也能跑两圈了？”
没人接话。
楚绾落地时脚步很稳，但她没回头，也没走向药箱，而是静静站着，掌心朝上，任由残余的冷蓝星力在指尖跳跃。
那光越来越弱，最后彻底熄灭。
她抬起另一只手，轻轻按在胸口，像是确认什么。片刻后，她嘴角动了动，露出一个极浅的笑。
紧接着，一圈微弱的暖黄光晕从她身上浮现出来，不像星力那样冰冷锐利，反倒像是冬夜里谁家灶台还没熄的火苗，温温的，照不亮多远，却让人不想离开。
齐昭愣了一下：“你这……是换灯油了？”
楚绾转过头，看了他一眼。那一眼没什么波澜，也没有从前那种刻意保持的距离感，就像是……终于看清了一个老朋友的脸。
“我不是星君了。”她说。
“哦。”齐昭点点头，又问，“那你是啥？”
“一个会看病的人。”她走近几步，伸手抓住他还在滴血的手腕，“现在得先把你这胳膊处理了。”
“等等。”齐昭抽了抽手，没抽动，“你说你不当星君了，那你刚才那一剑……是不是以后就不能飞那么高了？”
“不能了。”她答得干脆。
“也不能随手放冷光吓人了？”
“也不能了。”
“连簪子都折了，以后扎头发咋办？”
楚绾顿了顿，忽然从袖子里摸出一根普通的木簪，往发间一插：“镇上买的，五文钱。”
齐昭哈哈笑出声，牵动伤口，龇牙咧嘴：“值！比我煎一锅药便宜多了！”
她没笑，但眼角微微松了下来。
这时，头顶传来一声闷响。
两人同时抬头。
星核派首领仍悬在半空，双手死死扣着黑色星核残骸，指节发白。他的脸扭曲着，眼神却空得可怕。
“你放弃了？”他声音嘶哑，“你竟然真的放弃了？！”
楚绾没理他，只是拉着齐昭往后退了两步。
“你不明白。”她终于开口，“力量不是用来统治的。它要是只会让人孤独，那就不是力量，是枷锁。”
“荒谬！”首领怒吼，“没有星力，你算什么？！凡人一口气就能吹灭你这点微光！”
“可这光，”齐昭插嘴，举了举自己刚止住血的手，“是我亲眼看着她点亮的。你说它弱？但它没吸过谁的命，也没害过谁的命，更没让谁变成容器。”
他搓了搓手，耳尖还是红的：“这样的光，比你们那个黑疙瘩强多了。”
首领浑身颤抖，忽然仰头大笑：“好！好！你们不要力量，那我就让它炸给你们看！整个洞窟，所有人，一起陪葬！”
他双掌猛然拍向星核残骸。
岩壁轰然龟裂，黑色液体如藤蔓般暴起，迅速缠上四周石柱，朝着中央蔓延。地面开始震动，裂缝中冒出刺鼻烟气。
楚绾立刻挡在齐昭身前，一手按在他胸口，低声说：“别往前冲。”
“我没想冲。”齐昭挠挠头，“这次真有点疼，歇会儿。”
她侧头看他一眼，发现他虽然嘴上说着没事，但额头全是汗，嘴唇也有些发白。
“等出去，我给你开药。”她说。
“那你可得加点甜的。”齐昭咧嘴，“苦了我不喝。”
楚绾轻轻嗯了一声。
她没再说话，只是握住他的手，掌心那点暖黄微光，缓缓渗入他体内。齐昭感觉到一股温和的力量在经络里流转，原本滞涩的地方一点点通畅起来。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又看了看她。
“你这光……挺暖和。”
“嗯。”
“以后还能给我暖手吗？冬天我老冰凉。”
“能。”
“那……还能来看我煎药吗？”
“能。”
“那你还走吗？”
她停了一瞬，反手握紧他：“不走了。”
头顶的裂缝越裂越大，黑色液体已爬到三人脚下，像一张正在合拢的网。
首领站在高处，双眼赤红，嘴里念着某种古老的咒语，声音沙哑而癫狂。
楚绾缓缓抬头，望着那片即将崩塌的穹顶，又看了看身边这个满身是伤却还在傻笑的年轻人。
她忽然觉得，三千年的风雪，原来只是为了走到这一刻。
齐昭动了动手指，感觉体内的气息比刚才稳了许多。他试着运气，竟有一缕金光从指尖溢出，虽弱，却纯净。
“喂。”他拉了拉楚绾的袖子，“我好像……也能放点光了。”
“嗯。”她点头，“那是你自己的。”
“那咱俩现在算不算……旗鼓相当？”
“不算。”她淡淡道，“你比我亮。”
齐昭一愣，随即笑出声来，笑声在震荡的洞窟里显得格外清晰。
就在这时，楚绾忽然皱眉，看向他右臂。
那道引星蛊留下的伤口，边缘竟泛起一丝诡异的黑线，正缓慢向上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