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士冲出换衣间,声音在走廊炸开:“三号产房准备紧急剖宫产!胎儿心跳下降!马上通知麻醉组!”
陈浩手里的日历纸被捏成一团。他转身就要往里冲,肩膀刚动,就被穿绿袍子的医护人员拦住。
“家属不能进。”
“我是孩子爸!”他嗓子有点抖,“我老婆在里面!”
“理解。”那人语气没变,“但你现在进去只会添乱。”
卡尔从后面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力气大得不像平时。“他们已经在做了,我们只能等。”
娜娜站在墙边,蓝灯稳定闪烁,声音平直:“产房已启动应急协议。主刀医生李主任,从业二十三年,剖宫产手术成功率百分之九十九点八。麻醉团队五人就位,设备检测正常。预计四分半钟后开始切口。”
陈浩喘了口气:“那……胎心呢?”
“目前一百三十一,持续下降趋势。低于一百二十将触发新生儿抢救预案。”
“还能再低?”卡尔问。
“能。”娜娜说,“但不会太久。”
陈浩靠着墙滑下来,一屁股坐在地上。消毒服还抱在怀里,衣服角蹭到了地砖。
他低头看那团皱纸,慢慢把它摊开,发现背面是卡尔之前写的记录:**第21:07 母亲进入剧烈疼痛阶段 第21:05 出发 全员在车**
字迹歪歪扭扭,像小学生作业。
他忽然笑了下:“这笔记记得比考试还认真。”
卡尔没接话,只是站他旁边,盯着产房门上的红灯。
时间像是被拉长了。走廊尽头有推车经过,轮子咯噔响了一下。没人说话。
两分钟后,娜娜开口:“胎心率一百二十八,维持三十秒未回升。产科主任已签字同意即刻手术。”
陈浩猛地抬头:“要动刀了?”
“是。”
“她知道吗?”
“苏珊意识清醒,已签署电子同意书。手术前镇静剂已注射。”
“她一个人签的?”陈浩声音哑了。
“是。”
他闭上眼,又睁开:“儿子,你要是敢出事,老子以后天天放《最炫民族风》给你听,还是原唱带伴奏版。”
卡尔看了他一眼:“这威胁对胎儿有效吗?”
“反正我小时候我妈就这么吓唬我,我一直怕到大学。”
娜娜突然说:“胎心波动减缓,可能进入缺氧代偿期。建议家属保持安静,避免情绪刺激影响产妇血压。”
陈浩不吭声了。他把头靠在墙上,眼睛一直盯着那扇门。
又过了几分钟,门缝里透出一点光,有人影快速走动。
“他们在动了。”卡尔低声说。
陈浩坐直身体,手攥紧了衣服。
娜娜播报:“手术开始。第一层切口完成,正在分离脂肪组织。预计十二分钟内娩出胎儿。”
陈浩数着秒。
六百七十三、六百七十四……
他脑子里全是苏珊最后一次笑的样子——在车上,她说他胎教唱歌太难听,孩子是被吵出来的。
那时候他还觉得她在开玩笑。
现在他只希望她还能再骂他一次。
七百零一秒,娜娜声音变了:“子宫打开。羊水流出正常。胎儿头部可见。”
陈浩站起来,腿有点麻。
七百二十秒,娜娜:“手臂娩出,全身牵引中——”
一声啼哭撕破空气。
尖锐、清亮,带着点沙哑,像是刚学会发声的喇叭。
陈浩愣住。
卡尔也愣住。
走廊灯好像亮了些。
娜娜蓝灯闪了三下,节奏轻快,像在拍手。
“新生儿出生,体重两千六百克,男婴。Apgar评分一分钟九分,呼吸有力,四肢活动良好。”
陈浩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
“你哭了。”卡尔看着他。
“没有。”他抹了把脸,“空调太干。”
“产房要求保持低温。”娜娜补充,“无空调。”
陈浩又抹了一把。
门开了条缝,护士探出身:“可以看一下宝宝,但不能碰。还在观察。”
两人跟着走进去。
保温箱摆在角落,透明罩子底下,小孩裹在蓝格子毯子里,脸皱得像核桃,小嘴一张一合,像是在嚼空气。
“这就是咱儿子?”陈浩凑近,“这么小?”
“刚出生都这样。”护士说,“过两天就圆润了。”
“他眼睛睁开了。”卡尔指着,“在看天花板。”
“新生儿视力模糊。”娜娜说,“他可能以为那是月亮。”
陈浩伸手想碰玻璃,又收回来:“他长得像谁?”
“目前面部水肿,无法准确判断基因表达倾向。”娜娜说,“但从耳廓形态分析,外耳褶皱与陈浩相似度较高。”
“那就是像我。”陈浩咧嘴,“完了,以后也是个懒胖子。”
“也可能长开就不像了。”卡尔说。
“不可能。”陈浩摇头,“我小时候也被说我像路人甲,结果越长越像我爸。这是逃不掉的命。”
护士笑了一声:“你们先看会儿,妈妈还要缝合,半小时后送恢复室。”
门关上,屋里只剩三人围着保温箱。
小孩突然动了下手,指尖碰到毯子边缘,弹了下。
陈浩屏住呼吸:“他摸到东西了。”
“触觉反射。”娜娜说,“正常现象。”
“可他是在找东西。”陈浩说,“我敢打赌。”
卡尔掏出平板,打开录音功能,声音压得很低:“第21:43 新生儿首次自主抓握尝试 位置:保温箱右侧布料边缘 动作持续约两秒。”
他顿了顿,又补一句:“哥哥认证有效。”
陈浩笑出声:“你还真当自己是哥了?”
“法律和生物学都支持。”卡尔说,“而且我记了全程。”
“那你以后得请他吃饭。”
“等他能吃辅食再说。”
娜娜突然说:“苏珊生命体征平稳,缝合进度百分之六十。预计二十分钟后转入恢复室。”
陈浩看向门口:“她什么时候能见孩子?”
“医生评估后决定。”
“那我在这等着。”
“你还没换衣服。”
“不换了。”他说,“就这样也行。”
卡尔把平板收起来:“我也等。”
三人重新站回保温箱前。小孩又动了下,这次脚踢了两下,像是在蹬被子。
陈浩把手贴在玻璃上,掌心对着那小小的脚丫位置。
“你妈扛过去了。”他低声说,“你也挺住了。咱们家,没一个怂的。”
小孩打了个嗝。
卡尔说:“这是回应吗?”
“肯定是。”陈浩笑,“他认得我声音。”
娜娜蓝灯缓缓明灭,像在呼吸。
恢复室的门还没开,但走廊灯不知什么时候调亮了。消毒水味还在,可空气好像没那么冷了。
陈浩站着没动,手还贴在玻璃上。
卡尔站在他右边,背挺得笔直。
娜娜静立左侧,屏幕显示着实时数据流。
保温箱里的小孩翻了个身,脸转向玻璃这边,嘴巴张了张,吐出一个小泡泡。
啪的一声,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