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度条走到尽头，终端发出一声短促的“滴”。
屏幕闪烁几下，星图重新铺开，坐标数据稳定刷新。娜娜盯着主控台，声音很轻：“固件同步完成，定位恢复，误差小于零点零三。”
陈浩没动，手还悬在节流阀上方，像是怕一碰就会打翻什么。他盯着前方视窗，外面是熟悉的母星轮廓，云层边缘泛着淡青色的光。
“真的好了？”他问。
“好了。”卡尔从后舱站起身，拍了下手，“这回不是假死，是真活了。”
苏珊轻轻呼出一口气，肩膀松下来。她低头看了眼自己握紧的记录板，指甲印还在纸面上，但手终于能松开了。
陈浩咧嘴一笑，往后一靠，整个人陷进座椅里。“总算不用靠猜了。我说咱们这船，修一次比生孩子还累。”
“你又没生过。”苏珊小声说。
“我怀过飞船。”陈浩抬手比划，“三个月没睡整觉，天天担心它罢工。”
娜娜没笑，但她的眼瞳闪过一道绿光，像是系统自检通过时的习惯动作。她调出航线图，手指划过屏幕，标出一条通往核心城市的平稳路径。“信号稳定，导航可用，建议保持当前航向，两小时后进入近地轨道。”
“行。”陈浩坐直，重新把手放上操纵杆，“那就走正道，别再瞎飞了。”
飞船缓缓提速，引擎声变得平顺。远处的地平线慢慢倾斜，城市群的轮廓在视野中扩大。高压塔、废弃厂房、干涸河道一一掠过下方，像一张被翻旧的地图。
卡尔回到电源箱前，拆开外壳再检查一遍接地线。苏珊拿起水壶喝了一口，手不再发抖。驾驶舱里的气氛松了下来，像是绷了太久的绳子终于被人剪了一刀。
就在这时，整艘船猛地一震。
陈浩身体前倾，安全带勒住胸口。主控台警报灯瞬间亮起一片红光。
“怎么回事！”他抬头看向娜娜。
娜娜已经站在屏幕前，手指快速滑动。她的表情没变，但语速快了一倍：“前方八万公里出现强能量波动区，直径超过两万公里，磁场强度异常，频率不规则，推测为高能粒子云团。”
“会炸吗？”陈浩问。
“不会炸。”娜娜说，“但若直接穿过，可能导致主控系统再次紊乱，护盾失效，通讯中断。”
“那还是绕吧。”陈浩伸手在航路模拟屏上一划，“左舷偏转十五度，避开它。”
飞船开始缓慢调头，引擎推力重新分配。姿态仪数值跳动，机身轻微震动，像是在适应新的方向。
三秒后，娜娜又开口：“新航向三点钟方向发现移动物群。”
“又来？”陈浩皱眉。
“小型陨石带。”娜娜调出雷达图像，“密度较高，平均直径三到十米，相对速度每秒十二公里，预计三十分钟后进入接触范围。”
陈浩盯着屏幕上的红点群，像一群蚂蚁爬向他们的路线。他吹了声口哨：“今天真是出门没看黄历。”
“现在怎么办？”苏珊坐直了。
“还能怎么办。”陈浩把节流阀往前推一点，“要么撞石头，要么进电磁风暴，二选一都是坑。”
“我们可以再偏一点。”娜娜迅速计算，“右舷七度，拉高飞行高度，从陨石带上缘穿行，避开密集区。”
“那得飞多高？”
“两万六千米以上。”
陈浩看向引擎状态。“燃料够，就是颠得厉害。你确定能算准那些石头的轨迹？”
“不能百分百。”娜娜说，“但有避障辅助系统支持，我可以实时更新路径。”
“行。”陈浩点头，“那你报，我躲。”
他双手握紧操纵杆，眼睛在雷达和视窗之间来回切换。飞船继续转向，机身倾斜，云层在窗外扭曲变形。
卡尔从后舱走过来，站在能源监控屏前。“护盾充能百分之七十二，优先级设在前段和底部，万一撞上碎块能扛一下。”
“撑不住也得撑。”陈浩说，“这船修一次贵一次，我不信下次还有人报销。”
苏珊拿起侧翼摄像头的控制板。“我盯着右边，有情况马上说。”
“谢了。”陈浩笑了笑，“等落地请你吃火锅。”
“得是正规店。”她说，“别又是街边那种烟熏火燎的摊子。”
“放心，这次我请得起大饭店。”
话音刚落，飞船又是一阵剧烈晃动。
警报声响起，但不是红色，是黄色——提示性警告。
“气流扰动。”娜娜看着数据，“能量区边缘影响到了高空大气，产生了不稳定湍流。”
“那就是说，我们飞得越近，越像在洗衣机里跳舞？”
“比喻不准确。”娜娜说，“但逻辑成立。”
陈浩哼了一声，调整推力输出。飞船在空中微微起伏，像一只试图逆风飞行的胖鸟。
雷达上的红点越来越多，陨石群的边界已经清晰可见。有些碎片彼此碰撞，炸出微弱的光点，在漆黑的背景中一闪即逝。
“距离接触还剩二十五分钟。”娜娜说，“建议开启全频段扫描，提前锁定高速个体。”
“开吧。”陈浩点头，“省得哪块石头突然加速，给我来个贴脸杀。”
娜娜启动深层探测，屏幕分成多个窗口，分别显示不同波段的反馈。卡尔守在能源节点旁，随时准备调动储备电力。苏珊把摄像头画面放大到极限，手指悬在报警按钮上方。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飞船已完全偏离原定航线，朝着一片空旷区域斜插上去。能量区在左下方，像一团灰紫色的雾，缓慢翻滚。陨石带则横亘前方，像一堵不断逼近的墙。
“目前航迹稳定。”娜娜说，“未检测到突发变轨物体。”
“别说得太早。”陈浩盯着前方，“宇宙最爱打脸立flag的人。”
他说完这句话，主控台突然“叮”了一声。
不是警报，是提示音。
娜娜的目光立刻锁住其中一个窗口。“发现一个异常信号源。”
“啥？”陈浩扭头。
“不在陨石群内，也不属于能量区。”娜娜放大画面，“一个独立移动体，体积不大，速度极快，正从侧面接近我们。”
“是陨石？”
“不像。”她调出轨迹预测，“它的运动轨迹有规律，不是自然漂移。”
“那是什么？”苏珊问。
没人回答。
那个光点在屏幕上越来越近，速度远超周围碎片。
“距离一万公里。”娜娜说，“外形无法识别，热信号微弱，但具备主动推进特征。”
“有人？”卡尔皱眉。
“不确定。”娜娜继续分析，“但它正在调整航向，似乎……在跟踪我们。”
驾驶舱安静了几秒。
陈浩笑了下：“咱这破船，还有人追？不至于吧。”
“也许它觉得我们更像陨石。”苏珊低声说。
“那它眼神不好。”陈浩把操纵杆往右压了一点，“先不管它，先把眼前这两座大山绕过去。”
飞船继续上升，高度突破两万米。外部气温骤降，舷窗结了一层薄霜。
“距离陨石带接触还剩十分钟。”娜娜说，“建议进入手动蛇形机动模式。”
“来吧。”陈浩活动了下手腕，“让胖子表演空中漂移。”
他轻轻推动操纵杆，飞船开始小幅左右摆动，避开雷达上标记出的高危区域。一块直径约八米的岩石从右前方掠过，最近时离机翼不到两百米。
“刚才那块差点亲上来。”陈浩说。
“它没带户口本，结不了婚。”苏珊接了一句。
卡尔差点笑出声，硬生生憋住。
娜娜突然抬手：“等等。”
“怎么了？”
“那个移动体……加速了。”
所有人看向屏幕。
那个光点正以惊人速度逼近，轨迹笔直，毫无规避动作。
“距离五千公里。”娜娜声音紧了些，“相对速度每秒十八公里，正在切入我们的飞行路径。”
“它是冲我们来的？”苏珊问。
“很有可能。”娜娜调出防御预案，“建议立即改变航向，拉开距离。”
陈浩还没来得及动手，飞船猛地一震。
不是撞击。
是某种无形的力量扫过船体。
主控台所有屏幕闪了一下，数据短暂冻结。
“护盾波动！”卡尔喊道，“能量吸收百分之四十！”
“那东西发射了脉冲？”陈浩抓紧扶手。
“不是武器。”娜娜快速检查，“更像是扫描波束，高强度定向探测。”
“探我们？”陈浩瞪眼，“谁这么闲？”
“它不想隐藏意图。”娜娜盯着屏幕，“第二次扫描即将开始。”
警报再次响起。
绿色光束从侧方扫来，像探照灯一样划过飞船表面。
这一次，连内部灯光都跟着闪了两下。
“再这么来几次，咱们就得改行卖荧光棒了。”陈浩咬牙，“娜娜，能反扫它吗？”
“可以。”她手指飞动，“但需要三秒稳定锁定。”
“给你五秒。”陈浩把飞船猛然向右偏转，“我先甩它一下。”
飞船急转，引擎轰鸣。那道绿光落空，擦着尾部掠过。
就在这一刻，娜娜按下确认键。
“反向扫描发射。”
屏幕上的光点顿了一下，随即迅速变色，从白色转为深红。
“它被标记了。”娜娜说。
“好。”陈浩冷笑，“现在我知道你是谁了。”
他把节流阀推到底，飞船向前猛冲。
可下一秒，娜娜的声音变了。
“扫描结果返回……不对劲。”
“怎么？”
“数据库无匹配。”她说，“但信号特征显示……它搭载的是军用级识别协议。”
“军队的？”卡尔愣住。
“不完全是。”娜娜摇头，“是二十年前停用的旧版密钥，本该彻底销毁。”
陈浩的表情凝住了。
他缓缓转头，看向娜娜。
“你说什么？”
“那个东西。”娜娜盯着屏幕，“使用的识别码，和当年失踪的‘曙光号’一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