骰子停在六点,桌角那张草稿纸被风扇吹得翻了个边。陈浩盯着它,手指轻轻敲了两下桌面。
他没去捡骰子,也没说话,只是把手收回来,顺势拍了下大腿,站起身。
“来吧。”他说,“第一局。”
娜娜站在一旁,镜头微微转动,像是在确认周围的人是否准备好了。她没出声,但投影已经亮起,蓝色线条在空中划出流程图:抽卡、行动、结算、事件触发。
三个人围坐在桌边,都是基地里常碰面的熟脸,不说话也不笑,只看着那一堆整整齐齐码好的卡牌和豆子托盘。
“别紧张。”陈浩一边说一边把签筒往中间推了推,“这不是考试,输了也不扣饭。”
有人笑了,气氛松了一点。
陈浩开始发豆子,每人五颗,绿豆黑豆混着数。一人拿到手还没放稳,就有人伸手去拨弄自己的托盘格子。
“这玩意儿真能分清?”那人嘀咕。
“你要是偷看别人豆子,我就画张‘手欠倒霉卡’专门克你。”陈浩咧嘴,“名字我都想好了。”
又是一阵笑。
娜娜启动第一轮抽卡顺序,资源卡先出。三人各抽一张,有人拿到“雨水收集”,加三豆;有人抽到“工具损坏”,扣一豆还不能行动。
“等等。”抽到惩罚的那个皱眉,“我啥都没干,上来就罚?”
“事件卡随机触发。”娜娜解释,“每轮一次,由骰子决定。”
“可我连资源都没捞着。”那人把卡往桌上一拍,“这不等于刚出门就摔沟里?”
陈浩没反驳,低头在本子上写:负面卡开局太伤,容易劝退。
第二轮开始,行动阶段。一人花两豆修水管,成功后获得一张备用卡;另一人冒险抽事件卡,结果是“沙暴预警”——全场资源减半。
“我靠!”抽卡那人直接站起来,“这才第二轮,全砍一半?”
“规则写着呢。”旁边人指着卡背,“天降状况,看你怎么应变。”
“应变个鬼,压根没得选。”那人摇头,“这卡跟定时炸弹似的,抽到就是倒霉。”
陈浩又记一笔:危机类卡缺乏应对路径,纯挨打。
第三轮更乱。有人连续两次抽中“水源暴增”,一口气攒了十二豆,其他人还在勉强维持收支平衡。
“这游戏现在是比谁运气好?”一人冷笑,“干脆扔骰子定胜负得了。”
没人接话,但脸色都不太好看。
结算阶段更是拖沓。娜娜按三项标准算贡献分——行动效率、支援次数、应急响应——再结合大家口头评议,最后得出排名。
足足花了十分钟。
“太慢了。”有人抱怨,“光算分比我干活还累。”
“而且你说我帮了老王,但他不认账,这分怎么评?”另一人指着对面,“总不能为这点豆子吵架吧。”
陈浩听着,笔尖在纸上划出一道长线。
一轮结束,没人欢呼。几人默默把豆子交回去,起身要走。
“等等。”陈浩拦住他们,“问题我们记下了,改。”
“不是说好试玩吗?”其中一人回头,“有问题才正常。”
“就是。”另一个人笑,“你要真搞出个完美游戏,早就拿诺贝尔奖了。”
笑声中,人陆续离开。
工坊里安静下来。风扇还在转,吹动签筒外贴的绿蓝红三条色带,轻轻晃。
陈浩坐回矮凳,手里捏着那张“沙暴预警”卡,翻来覆去地看。
“数据汇总完成。”娜娜开口,“共记录七项操作争议,三项机制失衡点,平均节奏延迟四分十七秒每轮。”
“说人话。”陈浩抬头。
“规则需要调整。”她说,“具体方向有三个:卡牌效果幅度过大,结算依赖主观判断,负面事件无缓冲空间。”
陈浩点头,在本子上写下三条:
1. 极端收益减半
2. 结算加入倒计时提醒
3. 危机卡可抵消一次
“不能再让一张卡直接炸翻全场。”他说,“不然大家不如去抽奖。”
娜娜同步更新投影内容,将新规则录入辅助界面。她调出修改对比表,左侧是原版,右侧是调整后版本。
“建议增加限制条款。”她说,“每人每轮最多触发一张负面卡。”
“行。”陈浩拿粗笔在卡背上划掉旧条目,重新写:“每轮限一张坏事临头。”
他念出来自己都笑了:“这话说得跟诅咒似的。”
“但易懂。”娜娜说。
两人重新整理卡组,剔除两张高倍收益卡,替换成“小幅增益+额外选项”组合卡。比如“雨水收集”从加三豆改为加二豆,但附带“可转让给队友”的小字。
“这样既能合作,又不至于一家独大。”陈浩说。
他们又测试了一轮,这次只有两人参与——陈浩和娜娜。
第一轮平稳度过,没人暴富也没人破产。事件卡出现时,玩家可以选择用一次行动权抵消影响。
“节奏快多了。”陈浩看着结算过程,“评议部分缩短到两分钟内。”
“因为争议项减少。”娜娜补充,“主观评分权重下降,数据占比提升至百分之七十。”
“那就保持这个比例。”陈浩合上本子,“下周再找人试,多拉几个平时不爱说话的,看他们能不能插上话。”
“建议提前发放简化规则卡。”娜娜说,“纸质版,每人一张,避免现场听不懂。”
“对。”陈浩摸出一叠小纸片,“印四句话就行——一起完成任务才能拿奖;谁干得多谁得分高;中途可能出意外看你怎么应变;最后大家评一评谁真拼了谁划水。”
他顿了顿,又补了一句:“再加一行小字:本游戏禁止抢豆、藏卡、假装昏迷逃避任务。”
娜娜镜头闪了一下。
“你笑什么?”陈浩瞪她。
“我没有笑。”她说。
“你镜头闪了三次,还说没笑?”
“系统运行正常。”她平静回答,“闪光属于散热调节。”
“哦。”陈浩撇嘴,“那你继续‘散热’吧。”
他把改好的卡牌重新装盒,签筒放正,豆子托盘擦干净再摆回去。所有东西都在原来的位置,只是卡背上的字迹变了。
他靠在椅背上,手臂搭在桌沿,目光落在那颗骰子上。
它还躺在那儿,六点朝上。
“你说……”他忽然开口,“要是有人一边玩一边改规则,会怎么样?”
娜娜没有立刻回答。
她的镜头缓缓转向卡盒,投影浮现出下一版修订草案的标题栏。
陈浩的手指慢慢滑向骰子底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