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猪用鼻子推着那团湿泥,停在原地不动了。陈浩正要开口调侃,一股酸味却顺着风钻进鼻孔,像是谁把烂菜叶捂在铁皮桶里发酵了一个礼拜。
他皱眉转身,视线扫过番茄田时猛地顿住。
藤蔓在抖。
不是风吹的,是密密麻麻的黑点在爬。指甲盖大小的甲虫贴满叶片,外壳泛着油光,啃食的声音细碎得像雨滴落在干纸上。一眨眼的工夫,一片完整的叶子就被咬成了骨架。
“我靠!”陈浩冲过去挥手猛拍,几只虫子被甩飞,可更多的立刻围拢过来,前肢勾着后肢叠成一团,像一串会动的纽扣。
烟熏?他顺手抄起旁边烧剩的木棍去捅土灶,火星溅出来,虫群只是短暂散开又迅速合拢,甚至有几只直接扑火里滚了一圈,爬出来继续啃。
“这玩意儿不怕烫?”他一脚踩下去,脚下传来轻微的爆裂感,但下一秒,周围的虫子齐刷刷转向他,触角抖得像在开会。
娜娜已经站在田边,手臂展开,微型扫描仪从腕部滑出。“第175章样本后代,群体神经同步率百分之八十九,具备环境适应性进化。”
“翻译成人话!”
“它们学会了分工协作,且对热源攻击产生耐受。”
陈浩喘了口气,抹了把脸:“激光不敢开,怕把苗一起点了;火烧不行,土得烧坏;手抓?我有八百只手也不够。”他盯着那片千疮百孔的叶子,“再这么下去,明天咱俩就得改行挖草根吃。”
他忽然抬头:“咱们做个药吧,专治这种不要命的玩意儿。不毒死它,就让它犯迷糊,自己走人。”
娜娜收回扫描仪:“可行。信息素干扰方案成功率预估为六成七,需提取主控信号分子。”
“那你快动手,我在这儿看着它们演‘虫海战术’都快看吐了。”
实验室是飞船残骸改装的棚屋,墙角堆着上回修除湿机剩下的零件。娜娜把捕获的三只活体放进密封舱,玻璃罩内立刻响起细微的刮擦声。
质谱仪嗡鸣启动,全息屏弹出一串波形图,红蓝绿三条线纠缠在一起。
“检测到三种信息素共存。”她指尖划过数据流,“Z-11-十六烯乙酸酯主导聚集与进食,其余两种为防御警戒与繁殖诱导信号。”
“也就是说,它们一边吃饭一边喊‘别打扰’和‘快来生娃’?”陈浩趴在台边,手里捏着半截粉笔头,在废纸背面画了个圆圈,“咱能不能假装是广播站,插播一条假新闻?比如‘母虫跑了’或者‘这地有毒’?”
娜娜光学眼微闪:“模拟撤离信号素,理论上可触发离散行为。”
“那就搞个冒牌货呗。”他咧嘴,“让它们以为老大撤了,小弟们自然散伙。”
配比调试持续了两个钟头。前三次喷雾测试,虫子顶多晃两下 antennae(触角),接着该啃啃。第四次调整拮抗分子浓度后,显微镜头下的神经电位突然紊乱,虫体动作变得迟缓。
“成功概率提升至八成二。”娜娜关闭警报音,“制剂呈淡绿色,雾化稳定性良好。”
“取名叫‘迷魂水’怎么样?”陈浩伸手接了滴样品,搓了搓指腹,“闻着像过期菠菜。”
“建议命名为Z-11-A型驱避剂。”
“那还不如叫‘娜娜牌赶虫灵’。”
“命名不在任务范围内。”
喷洒设备是拿飞船废气管改造的手持雾炮,电池连着娜娜背部接口供电。傍晚六点十七分,两人进入田区。
第一片区域喷完,虫群开始躁动,但还没失控。第二片区刚推进一半,能源模块红灯闪烁,电量剩余百分之十二。
“撑不到闭环了。”娜娜语速不变,“建议缩短覆盖半径,优先保护核心区作物。”
“不行,漏一块都可能反扑。”陈浩环顾四周,目光落在粮仓门口那台除湿机上,“等我一下。”
他跑回去拆电瓶,螺丝锈死了,踹了两脚才松动。搬回来接上线,雾炮重新启动,喷口发出低沉的呼呼声。
最后一片喷完时,天色已经发灰。
他们退到田埂高处蹲下,默默盯着那片被啃得只剩茎秆的番茄地。
十分钟过去,什么也没发生。
陈浩刚想叹气,忽然看见一只甲虫从叶脉上跌下来,六条腿还在蹬,像在空中游泳。紧接着,第二只、第三只……越来越多的虫子歪斜着爬行,触角胡乱摆动,有的撞上同伴也不躲,原地打转。
“醉了?”他瞪大眼,“真他妈醉了!”
显微投影同步显示:神经突触信号混乱,定向感知系统失效。
“它们误判了撤离指令。”娜娜确认,“群体组织性已瓦解,预计二十分钟内完全离散。”
“环保还不费电。”陈浩笑出声,“比激光省一半能耗,还不伤土。”
晚风吹过田面,带着残留的药雾气味。远处,野猪群不知何时聚了过来,在边界处停下,鼻子贴地嗅着空气。
“你看它们也来围观了。”陈浩指着,“是不是觉得咱俩终于干了件靠谱事?”
娜娜没回答,而是抬起手:“检测到震动频率变化,与昨日推泥信号一致。”
“你是说……它们在鼓掌?”
话音未落,领头的灰鬃野猪低头拱起一块泥土,轻轻往前一送,然后抬头望着他们。
陈浩愣住。
他慢慢站起身,拍掉裤子上的灰:“我去拿记录本。”
转身走了两步,又停下来:“等等,先别记数据。”
他折返回去,从背包里掏出一根胡萝卜,走到田边,弯腰放下。
野猪没动。
他又往前挪了半步,把胡萝卜往前推了推。
灰鬃野猪缓缓靠近,鼻尖轻碰胡萝卜,没吃,而是用獠牙小心翻了个面,像是检查什么。随后,它抬起头,短促哼了一声。
其余野猪陆续上前,每头路过时都在地上刨一下,留下浅坑。
“这是……回应?”陈浩挠头,“还是说它们想入股?”
娜娜站在原地,光学眼锁定地面痕迹:“坑距间隔三点二米,呈直线排列,与明日播种行距吻合。”
“你是说……它们在帮我们划垄?”
他张着嘴,半天没合上。
远处最后一只甲虫摇晃着爬出田地,跌进草丛不见了。风吹过新生的嫩芽,沙沙作响。
陈浩一屁股坐在田埂上,仰头看向天空。
“明天得给这药起个名。”他说,“不能太土,也不能太科技。”
娜娜走过来,站定在他身边。
“浩娜牌虫虫退散剂,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