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面上那两行字还浮在水面上，墨迹没散，像是刚盖上去的戳。
陈三槐蹲下身，指尖沾了点湿气，在沙漏底部画了个圈。功德沙漏嗡地一震，投影出的坐标立刻偏移，从潜艇残骸滑向地下深处——枉死城西侧，阴司档案库旧址下方三百米。
“不是躲。”他低声说，“是搬家。”
孙不二正趴在香炉残骸上啃鸡腿，听见动静抬头：“你那破沙漏又抽风了？”
“没抽。”陈三槐把锯齿冥钞塞进沙漏缝隙，“它在报警。对方注册了个新网点，名字叫‘六道轮回阴德兑换所’，法人代表写着威廉·孔，实际操作Ip来自地底七层。”
孙不二咬住的鸡腿停在半空：“你说的是那个被我炸穿三层地狱油管、现在还在用混凝土堵漏的地方？”
“就是那儿。”陈三槐站起身，“他们拿庞氏骗局当幌子，真正干的事是批量注册鬼魂身份，办转世加速套餐。刚才那张‘受理单’，不是通知，是系统回执。”
孙不二愣了两秒，忽然咧嘴笑了：“所以你现在要干嘛？冲进去撕合同？”
“太慢。”陈三槐掏出手机，划开视频通话界面，“我要贷款。”
电话接通，画面里太爷爷正戴着VR眼镜扭屁股，十二个京剧脸谱的纸人围成一圈跳《贵妃醉酒》，锣鼓声震天响。
“爷。”陈三槐喊了一声。
老头摘下眼镜，一脸不耐烦：“正排练呢！下周首演，主题是‘给阎王唱摇篮曲’！”
“您账户还有功德余额吗？”
“有啊，上个月投资亏光了，剩个零头，带‘刘’字后缀的那个户头。”
“够不够买一枚玩具核弹头？”
太爷爷愣住，随即拍大腿大笑：“你要拿祖传负债去炸人？这招损，我喜欢！贷！贷他十个！”
通话结束，陈三槐转向孙不二：“轮转王仓库里，有没有封存的未引爆核弹头？要那种外表像庙会奖品、里面藏三昧真火引信的。”
孙不二翻白眼：“那是我去年搞实验失败的纪念品，一共三枚，全锁在地府军工库里。想拿？得走审批流程，至少等十八年。”
“现在就有一笔紧急采购。”陈三槐打开手机银行，调出一张电子发票，“用未来三十年阴德收益做抵押，支付方式：功德贷。”
孙不二盯着屏幕看了五秒，猛地跳起来：“你疯了吧？这玩意儿连黑市都不收！”
“但它能过账。”陈三槐点击确认，“只要系统认‘刘’字后缀，就能触发优先放款协议——当年刘备铸铜钱时签的附加条款，到现在还没废。”
孙不二沉默片刻，叹了口气：“……行吧。我去拆一枚出来。但事先说好，报销单你得帮我填。”
二十分钟后，一枚红漆剥落、贴着“恭喜发财”贴纸的球形装置被装进防水箱，运到岸边。弹体上歪歪扭扭写着一行小字：“试用版·仅供娱乐”。
“真炸不响怎么办？”汤映红不知何时出现在船尾，手里还拎着空陶罐。
“不会。”陈三槐检查引信，“它要是真哑火，说明地府财政系统比我想象的还烂。”
孙不二启动GpS纸钱定位，确认目标入口位于枉死城北侧坟场边缘，一道肉眼看不见的电网横贯地面，只有携带官方通行符的魂体才能穿过。
“活人进不去，纸人会被扫描。”林守拙的话在耳边回响。
陈三槐低头看着手机里的女团直播画面，太爷爷正举着麦克风宣布：“下面请欣赏——《核爆前夜》！本场演出由‘骨质疏松灵’冠名赞助！”
他拨通电话：“爷，让她们每人抱个音响道具，从西边坟道进场。记住，别走正门，走员工通道。”
十分钟后，十二个身穿戏服的纸人列队前行，每人怀里搂着一个涂成黑色的音箱。领舞的花旦脚踩跷步，手中拂尘轻甩，步伐精准如节拍器。
电网感应区亮起绿灯。
【文艺慰问团·已验证】
【通行许可：允许携带非攻击性乐器】
守卫鬼卒站在岗亭里嗑瓜子，眼皮都没抬。
直到第一枚核弹头被轻轻放在数据中心门口地毯上，警报才响。
轰——
一声闷响，没有火光，只有一阵剧烈震荡波自内向外扩散。地面裂开蛛网状缝隙，几根支撑柱扭曲变形，原本封闭的地下大厅暴露一角。
陈三槐站在远处山坡，看见烟尘中缓缓走出一个人影——夜巡鬼差张黑子。他提着哭丧棒，正低头打量棒头。
那东西变了。
原本刻着错别字往生咒的木棍，此刻泛着金属冷光，顶端凝聚一团蓝焰，像被点燃的刀锋。
“今儿这差事……”他嘟囔着，用棒子戳了戳地上一根断裂的电线，“怎么还带升级装备的？”
大厅内部，灯光忽明忽暗。
透过破碎的玻璃墙，陈三槐看清了里面的场景：一排排终端机亮着屏，每个座位前坐着一名鬼魂，正在签署电子合同。主屏幕上滚动播放广告语：
**“骨质疏松灵+转世加速=双社保无忧套餐”**
**“充值十万阴德，立享来世贵族身份”**
而站在控制台前的男人，西装笔挺，左手戴着镶阴符的象牙戒指。他猛然转身，目光穿透废墟，直直望向山坡上的陈三槐。
是孔门生。
他的脸色第一次变了。
太爷爷的笑声突然从某个角落传来。陈三槐回头，看见一只小型纸喇叭漂在空中，正播放着京剧锣鼓点，音量调到最大。
“乖孙！”喇叭里喊，“下一首放《智取威虎山》！让他们听听什么叫红色经典突袭！”
张黑子握紧手中的激光剑，往前迈了一步。
电流顺着剑尖流入地面，整片基地的电网开始闪烁。
大厅中央，一台打印机突然吐出一页新合同，纸角微微卷起，飘向孔门生脚边。
他低头看了一眼。
上面写着：
**尊敬的用户：**
**您的‘双社保’申请已受理，预计发放时间——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