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光卡在拉链缝里,像一根卡住的鱼刺。陈三槐没拔,也没合,而是把背包往地上一放,道袍袖口一抖,那页《金融鬼话》残页飘出来,裹住拉链头,纸角压进金属齿缝,蓝光顿时暗了半截。
“它想说话。”林守拙蹲下,指尖离背包三寸,没碰,“但说的不是人话。”
陈三槐从算盘上弹出第七颗裂珠,指腹一推,珠子滚进海浪,桃符灰在浪花里散成雾。他盯着水面,等信号紊乱的反馈。三秒后,右眼角开始抽,一滴泪砸在脚边沙地,幽光一圈圈荡开,像是有人在底下敲钟。
“招魂广播又开了。”张黑子把哭丧棒插进沙里,反戴工作证,影子缩进鞋底,“今晚的收听率,得破纪录。”
林守拙已经动手,撕了半张黄纸,折成龟形,笔尖蘸唾沫,在龟壳上写“假虎符”。纸龟入水前,他抬头:“你说它能游多远?”
“游到它们以为是真的为止。”陈三槐把虎符往香炉里塞,孙不二造的永动机嗡嗡响,三昧真火刚舔上青铜边,火苗猛地一矮,像是被什么吸了口气。
纸龟沉下去,海面平静。三分钟后,水下泛起微光,字迹被海流一涮,竟自己挪了位置——“假虎符”变成“调令已发”。
“它不认错别字。”林守拙收回视线,“还挺较真。”
陈三槐没吭声,摸出槐木符。师父咽气那晚塞进他掌心的,二十年功德压得符纸发黑。他把槐木符贴上虎符裂缝,两块金属一碰,左眼顿时炸开一片军阵名录,密密麻麻的名字往下滚,像是银行流水单打到了天庭分行。右眼泪得更凶,泪珠落地不散,反而凝成冰粒,一颗接一颗,排成横竖列,沙地冻出一片微型方阵图。
阵中三百阴兵虚影列队,铠甲未动,戟尖齐指海底墓穴方向。
“不认新户主。”张黑子用哭丧棒戳了戳冰阵边缘,“跟物业换钥匙一个道理,得备案。”
陈三槐咬破指尖,血滴在虎符裂口。血丝刚沾上青铜,整块符突然一震,像是通了电。他念师父教的“符契三问”:一问兵从何来,二问令归何人,三问债归何处。每问一句,左眼名录就刷掉一行名字,右眼泪滴速度慢半拍。
林守拙烧了《阴阳折纸七十二变》第19变残稿,灰烬被风卷着,飘过冰阵上空,拼出一个“陈”字,压在阵眼位置。张黑子影子突然鼓胀,从鞋底爬出来,张嘴把那滴血吞了进去,喉咙里滚出一声低吼:“奉令调兵。”
冰阵抖了半秒。
一具阴兵虚影从队列里抬手,抱拳,动作僵硬,像生锈的提线木偶。铠甲缝隙里渗出一滴蓝液,落进冰阵,瞬间冻结,颜色与陈三槐右眼泪一模一样。
“它打了个补丁。”林守拙盯着那滴冰蓝,“现在你是临时管理员。”
陈三槐把虎符收回背包,用香炉盖子卡住拉链,不让蓝光再冒头。他刚站直,头顶风声变了。
三架无人机从夜幕里俯冲,机身印着象牙手杖纹,投下三张阴文符,直扑背包。符纸未落地,空中已凝出锁链虚影,要捆要封。
他抬手把虎符甩进香炉,火光“轰”地窜高,炉身发烫,锁链在半空断成几截,阴文烧成黑灰。
张黑子哭丧棒一划,沙滩上刻出“虚影阵”,三道弧线围成圈,无人机刚掠过,影子突然张口,把符灰全吸了进去。他打了个嗝,吐出一缕黑烟。
“消化不良。”他说。
林守拙正要说话,岸边传来车铃声。
一个老头倒骑着自行车过来,车筐里一堆辣条,二维码贴满车架。他没刹车,车轮一歪,整个车身塌下去,二维码像水波一样旋转,形成漩涡,把三架无人机吸了进去。机身撞上光幕,瞬间焦黑,残骸砸地,只剩一块芯片弹出来,落在陈三槐脚边。
老头没停,车把一转,二维码漩涡闭合,地上只留一行字:天庭采购备案:K-163-a。
陈三槐捡起芯片,翻过来,背面刻着:“威廉·孔\/转世批文\/第27号替身”。
“他连替身都编号发货。”林守拙冷笑,“跨境电商都卷到阴间了。”
陈三槐把芯片塞进香炉,火苗“噗”地变绿,烧了三秒才恢复正常。他低头看背包,拉链被《金融鬼话》纸页裹着,蓝光没再冒,但布料底下,有节奏地震了一下。
两下。
三下。
像是心跳。
“它在等命令。”张黑子把工作证正过来戴好,“问题是,谁才是发令的?”
陈三槐没答,把槐木符按进虎符裂缝,这次没流血,也没念口诀。他只是盯着香炉里的火,等它自己变蓝。
火苗跳了跳,映出香炉内壁一行小字:阴兵调令——即刻归库。
字迹是朱红的,一笔一划,像用判官笔写的。
“陆离又来催债了。”林守拙瞥了一眼,“这次催的是兵。”
陈三槐抬脚,把香炉踢翻。火没灭,反而贴着沙地爬行,像一条火蛇,直奔冰阵。火舌舔上军阵图,冰层“咔”地裂开一道缝,那具曾抱拳的阴兵虚影,膝盖微微弯了一下。
不是跪。
是准备抬脚。
“它听的是火。”张黑子低声说,“不是符。”
陈三槐弯腰,从香炉灰里扒出半块烧焦的账本纸,是孙不二从地府顺出来的。他把它铺在冰阵裂口上,火蛇立刻缠上来,纸面浮现几行字:阴兵编制——三百零一。现存——三百。缺员——一。
“多出来一个。”林守拙皱眉。
“不是多。”陈三槐用算盘珠子敲了敲纸角,“是有人顶了编制。”
他把芯片残片按进灰纸,火蛇猛地一抖,账本字迹重组成新行:缺员姓名——陈三槐。服役状态——待激活。
“操。”张黑子把哭丧棒握紧,“他们把你算进去了。”
陈三槐把账本纸折成纸船,放回香炉。火蛇吞掉它,炉火转青,蓝光从炉口溢出来,顺着沙地爬向虎符背包。
他没拦。
蓝光爬上拉链,缓缓渗进去。背包震得更急,像是里面关着一只快醒的蜂。
林守拙扎了只纸鹤,往空中一抛,想试试风向。纸鹤刚飞三米,翅膀突然自燃,灰烬飘下来,拼出两个字:闭眼。
“不是建议。”张黑子盯着那堆灰,“是命令。”
陈三槐把槐木符塞进嘴里,咬住。他伸手拉开背包拉链,这次没用纸页挡。蓝光“唰”地射出,照在他脸上,左眼名录疯狂刷新,右眼泪滴成串,砸在沙地,每一滴都冻成兵卒形状。
他看见了。
三百阴兵列阵,面向海底墓穴,但阵尾空着一个位置。盔甲已备,兵器已立,只等一人站进去。
香炉火突然熄了。
沙地上的冰阵开始融化,但那具曾抱拳的阴兵虚影没散。它转身,面朝陈三槐,抬起手,不是抱拳。
是招手。
陈三槐把虎符举到眼前。青铜裂口处,他的血还没干,正一滴一滴,往裂缝里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