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三槐的脚刚从养老院的门坎跨出来,鞋底就踩到了一块黏糊糊的东西。他低头一看,是一块裹着辣条味儿的糖纸,上面印着“蟠桃特供·限量款”。
“这味道……”林守拙皱了皱鼻子,“像极了我小时候被我妈罚抄《往生咒》时嘴里嚼的苦杏仁。”
“不是杏仁。”汤映红捡起糖纸嗅了嗅,“是‘悔意香’。”
她的话让空气骤然冷了几度。张黑子下意识摸了摸夜巡鬼差的证件,发现照片上的自己正咧嘴傻笑,嘴角还挂着一粒芝麻。
“生日歌!”杨石头突然喊出声。
众人抬头望去,只见天上飘落的辣条雨在半空中自动串成音符,地府居民纷纷站在阳台上齐唱:“祝你投胎,祝你转世,祝你来生当个好人……”
“他们疯了。”林守拙喃喃道。
“不。”陈三槐抹了把脸,右眼又开始流泪,“是有人在改命。”
他的泪水滴在地上,迅速凝结成细小的数字,像是某种密码。林守拙蹲下来,用活字印刷术排列那些数字,很快拼出一行话:
“债务清零系统启动中,请选择是否接受洗脑服务。”
“谁会选?”林守拙骂了一句,手指翻飞间将歌词篡改成:“祝你欠债,祝你赖账,祝你来生还得还钱。”
歌声戛然而止,人群陷入短暂混乱。
“干得漂亮。”汤映红冲他竖了个大拇指,指甲缝里还沾着孟婆汤的珍珠碎屑。
“这不是重点。”陈三槐盯着前方不断变换的门牌,“我们被困在自己的生辰里了。”
那扇门上原本写着“出口”,此刻却变成了“1998年4月7日——陈三槐出生之日”。
“这不对。”他咬牙,“我那天根本没出生。”
“那你哪天出生?”林守拙问。
“我也不知道。”陈三槐说,“我太爷爷说我是在清明节后第三天捡来的,他说那天风很大,吹走了所有算命的黄历。”
“所以你的命格……是空的?”汤映红声音低了下来。
“不是空的。”陈三槐左眼泛起微光,隐约浮现出一张清单,“是被人动过手脚的假账本。”
他们在一条走廊尽头找到了控制台。墙壁上闪烁着无数记忆片段:有他偷看王寡妇晾衣服的画面,也有他跪在坟前烧纸的场景。但每一帧都透着诡异的违和感。
“这些都不是真的。”林守拙用活字印刷术快速扫描,“你看这个画面里的铜钱,堆法不对。”
“怎么不对?”
“你每次数铜钱都会用指甲磕桌角,可这里的手指是弯的。”
“你是说……”
“这些记忆是伪造的。”林守拙低声说,“而且签名是你未来的笔迹。”
陈三槐沉默了。他伸手触碰其中一段影像,看到自己坐在破庙门槛上,面前摆着一堆铜钱。铜钱排成一个“试”字,而不是他熟悉的“救”。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你不记得了吗?”林守拙问,“那是你第一次通阴眼,也是你第一次看清祖先们的负债单。”
“我确实做过梦。”陈三槐喃喃,“但我以为那只是梦。”
“也许从来就没有现实。”林守拙说,“你只是还没通关。”
“通关?”陈三槐冷笑一声,“我连游戏规则都不清楚。”
“规则很简单。”林守拙敲了敲控制台,“你必须选择一条人生路径。”
“我不选。”
“不行。”林守拙摇头,“测试不会让你逃过去。”
“那就重启。”陈三槐说。
“重启?”林守拙愣住。
“对,回到最开始的地方。”陈三槐看向张黑子,“你能办到吗?”
张黑子没说话,只是从影子里抽出令牌,轻轻一挥。
整个空间开始倒流。墙上的画面逆向播放,时间线回滚,辣条雨变回未拆封的包装袋,地府居民的表情从兴奋变成困惑,最后定格为一脸茫然。
陈三槐闭上眼,再睁开时,他已经回到了那个夜晚。
破庙门口,铜钱静静躺在地上,风吹不动它。
他蹲下身,一枚枚数起来,指尖弹在铜钱边缘,发出清脆的响。
“你真打算重来一次?”林守拙在他身后问。
“我想看看,到底是谁在操控这一切。”
“你不怕失败?”
“怕。”陈三槐笑了笑,“但我更怕一直被骗。”
他站起身,转身走向庙内,脚步声在石板上回荡。林守拙看着他的背影,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等等。”他说,“你怎么知道这是测试?”
陈三槐停下,回头看了他一眼。
“因为刚才那段童年歌曲。”他说,“是我太爷爷哼错的版本。”
林守拙怔住了。
“他从来不唱歌。”陈三槐补充道,“除非……他在骗我。”
控制室深处,汤映红掀开了锅盖。
火锅里翻腾的不是牛油,而是无数个陈三槐的记忆碎片。每个碎片都在演绎不同的人生结局:有的他成了金融教父,有的他还在偷看王寡妇洗澡,还有的他甚至从未接过槐木符。
“选一个。”她说。
“我不选。”
“你不选,就会永远困在轮回。”
“那就困着吧。”陈三槐说,“反正我知道真相了。”
“什么真相?”
“估值背后的真相。”他缓缓说道,“我不是被选中的,我是被制造出来的。”
汤映红沉默了一会儿,忽然笑了。
“你知道吗?”她轻声说,“这是我听过最接近答案的一句话。”
她伸手盖上锅盖,背面刻着一句话:
“你若不选,便永远困在轮回。”
锅盖落下,发出一声闷响,像是命运的钟声。
而陈三槐已经走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