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害怕,我觉得我过得这样也就算了,我也不想再生一个或许多个孩子来跟我一样苦。”
云清寒字字句里都是无力和无望,最后她说,“如果我生一个孩子,我一定想把他或她带好,想让孩子平安顺遂的过完一生,可是我知道我做不到,所以我不生孩子是最好的。”
“而只要嫁了人,不生孩子是不可能的。”
“所以零零总总算下来,还是不找男人不生孩子更自在些。”
“这世上人那么多,也不会缺我和我生的那一个两个。”
云清寒来了沈家几个月,第一次和沈老爷把话说得这样多,更准确的来说,她来了这清光绪王朝快一年了,第一次和人说这样多的话,第一次和人说这样离经叛道有违人伦纲常的话。
这些话让沈老爷惊在当场。
她还是一个孩子啊,一个刚成年了没多久的孩子,她怎么能觉得生活这么苦。
她说这些话的时候,眼睛里是平静,只是往久了看,会察觉到里面的一丝伤悲。
一双带着看清结果后平静而悲伤的眼睛,这样的形容不完全准确,沈老爷不知道该怎么样说得更贴切些。
对于明清两代,士绅都是享有一定政治和经济特权的知识群体,他们大多是科举功名之士和退居乡里的官员,是在野的知识分子,他们的文化水平属于当时社会水平的上层。
如果他们不知道怎么形容一样东西,那说明这样东西并不属于常见之物,也可能是会乱动人心的根源。
沈老爷不管出于什么目的,对于这个不寻常的小丫环还是心软了。
“好孩子,你如果不想随便嫁人老爷我是可以答应你的,但是你要是说不嫁人那肯定不行。”沈老爷放柔了声音,“以后如果你自己有了喜欢的人,我尽量成全你,若是老爷给你指人,也绝不会随意的给你配一个大字不识粗俗不堪的人。”
如果有熟悉沈之寿的人在场,就会知道他甚少对下人如此柔和耐心的来讲话。
对于云清寒,沈之寿有些长者对于小辈的关照,也有些先学者对于后来好学之人的赞赏,还有些上位者对于下位者的悲悯。
这样的关系,最后会发展成什么样?
沈之寿难得的对于非血亲关系的下人表现出的真心又能不能得到应有的想要的回报呢?
谁也不知道。
云清寒听了沈老爷的话,知道这已经是一个封建社会年长者和一个拥有她性命权的主人的最大让步。
“谢谢老爷。”云清寒弯腰行礼,“奴婢感恩不尽。”
沈老爷摆摆手,“不要这样多礼,你去找太太说让她给你五两银子吧,记得告诉她原因,还有和太太说晚上我想吃她亲手做的芋头蒸肉还有苏式绿豆汤。”
苏式绿豆汤,用薄荷水、糯米、青红丝、冬瓜糖、蜜枣、冰糖制成,风味独特。
是夜,当沈太太晚饭后端着清凉的苏式绿豆汤给丈夫的时候,只以为他是太久不吃自己做的饭想念了。
看见丈夫喝的小心翼翼的,她笑着摇头。
“淑贤你笑什么?是笑我一把岁数了还和你要这要那的么?我和你说,夫妻之间就是得有这些事情才行,不然就没意思了。”沈老爷不明所以,只是细细品味妻子的手艺。
沈太太,也就是王淑贤女士,她又摇头,“不是因为这个,我就是想起来我当初来这里吃不惯湖南菜,家里的厨子也没有会苏州菜的,我想吃就得自己做。”
“然后你第一次喝我做的绿豆汤,当时就吐了。”
“我还以为你嫌弃我呢,担心了好久。”
当年的旧事重提,沈老爷大笑,“我是第一次喝加了青红丝和薄荷还有米的绿豆汤,一口下去凉得慌。后来想想确实过份了,不是巴巴的送了东西过去么。”
青年时的沈老爷,对于妻子的重视可谓是非常重视,几乎把所有的家底都给了妻子了,那次送过去赔礼的钗子还是找母亲要的钱买的。
沈太太也笑,“我还说你藏私房钱呢,结果母亲说是找她要的,你也是,直接和我说不行么,何苦去母亲面前丢人。”
“哎呀,那不是要面子么。”沈老爷闭上眼睛品味了一会儿,“还是这个味儿,我跟你说,今天清儿求我来着。”
沈太太好奇:“求什么?是你说了不让她去苏州么?”
这丫头还小,想去也正常。
“不是,她另有所求。”沈老爷给妻子也喂了一勺,“她求不要让她嫁人。”
夫妻两个慢慢的聊着那个小丫环。
另一边,关于云清寒年后不能跟着去苏州的事,范瑞雪也觉得遗憾,她正和沈文韬说这个。
“我现在才觉得你是真厉害。”范瑞雪夸奖丈夫,“做生意么会做,做丈夫么也好,做兄长也不错,选人的目光也好。”
前面三点沈文韬听懂了,但,“最后一个,何意?”
“我是说清儿,你当初说让我跟她学我多少有些不服气,但是现在我服了。”范瑞雪拧干帕子递给他擦脸,“她脾气好,力气大,讲义气,会的多。我还想带清儿一起去苏州的,但是公公婆婆没答应。”
这一通夸奖哦,要是本人在这里听了一定开心。
沈文韬还不知道他妻子读书是清儿教的呢,所以有问题,“不是说不让她教你么?我还以为你是文娟教出来的。”
当然不是啦,沈文娟最多只能教女四书教尊重父权夫权。
“是清儿教我的。”范瑞雪说实话,“我原本是不打算和她学的,就是上次从庄子上回来的时候,她救了我,她和我说话,我突然就觉得读书是个很好的事情。”
“哦,她说了什么?”
“她说月亮不圆也很好看,碎玉流泄入清河也很好看,还有大少奶奶也好看,所以她开心,她叫我一起看。”范瑞雪想起来当日的事情不自觉的就笑,“她还给我读诗听,我听不懂,但我觉得好听,所以我一下就想学了。”
沈文韬恍然大悟,“所以你就有心气学了,学得还挺快,这才多久都能给我写信了。”
当时沈文韬正约了大舅哥一起谈事,收到两封信,打开一看父亲的信里夹了妻子的信,再看是妻子亲手所写,可是高兴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