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昏黄的路灯下,黑梧桐俱乐部的轮廓开始变得模糊、透明,最终,仿佛被橡皮擦抹去一般,彻底从这条小路上消失了。
几乎就在俱乐部隐匿起来的下一秒,一道黄色的身影,鬼魅般出现在了小路的尽头。
黄袍神谕使看着眼前的一幕,停下了脚步。
本该是俱乐部所在的位置,此刻却是一片空地,空地后面,是另一栋建筑的斑驳墙壁。
一切都显得那么自然,仿佛这里从来就没有过什么俱乐部。
“有点门道。”
黄袍神谕使非但没有恼怒,反而笑了起来。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那个女孩的心声就在这附近,但他的眼睛,却看不见任何异常。
完美的认知欺骗。
看来,这一代的【迷瞳】持有者,比资料里记载的要强得多。
他正准备动用更强的手段,强行撕开这层幻象。
就在这时,一个与周遭所有心声都截然不同的声音,毫无征兆地,直接在他的意识深处响起。
那声音平静、淡漠,带着一丝洞悉一切的戏谑。
【“最大的幻术,不是让你看见虚假,而是让你对真实……视而不见。”】
那声音并非来自外界,而是直接在他的意识深处响起。一个平静、近乎戏谑的低语,绕过了他所有的心灵壁垒。
【“最大的幻术,不是让你看见虚假,而是让你对真实……视而不见。”】
是哪本烂俗小说里的句子?还是某种哲学式的嘲弄?
黄袍神谕使,代号“黄”,静立于那片空地前。他坚如堡垒的精神力,感知到了一丝被侵犯的痕迹。他回溯着过去几分钟的每一个细节。他循着那个女孩惊恐的心声而来,精准地定位到此处。但这里什么都没有。
就在这时,他内部通讯频道里响起一个提示音。一个简短、机械化的声音汇报着最高优先级的情报。
“‘镜灾’已接敌。目标柚梨黑哲确认被困于‘镜牢’。资产【黑绳】已确保。”
柚梨黑哲……镜牢。
所有碎片拼接在了一起。
“黄”的双眼眯起。他的视线猛地从空地挪开,死死盯住五十米外一盏闪烁的路灯。那灯光脉冲的频率带着一丝常人无法察uc觉的偏差,一种被雨幕掩盖的、 hypnotic的节奏。
视而不见。
他不是看到了幻象。他是被致盲了。
一股冰冷的、精准的怒火在他胸中燃起。他,【净土】的高阶神谕使,居然被这种廉价的戏法耍了。
“我的心智从未被动摇,”他低声自语,像一头被冒犯的野兽。这话是说给他自己听的,用以重申自己的强大。被蒙蔽的只是他的感官,是这副血肉驱壳的缺陷,而非他的精神。
为了证明这一点,为了击碎那句萦绕不散的低语,他选择了行动。
他攥紧右拳。周围的空气扭曲变形。他后拉手臂,随即猛地向前轰出,拳头直直砸向那片俱乐部本该存在的虚空。
砰!
那不是拳头挥空的风声,而是木料与金属被砸烂的沉闷巨响。
一圈肉眼可见的波纹从他的拳点扩散开来。整片“空地”如同夏日的蜃景般剧烈摇晃。那层脆弱的幻象,在纯粹的物理暴力下闪烁不定,瞬间显露出一栋两层建筑的鬼影。
鬼影稍纵即逝。空地还是那片空地。但“黄”已经知道了它的存在。一个由感知构成的牢笼,藏着他的猎物。
他笑了,嘴角咧开一个森然的弧度。捉迷藏的游戏,结束了。
***
雨水疯狂地抽打着头车车窗。车内,空气里混杂着臭氧与湿透的皮革气味。
三十辆黑色轿车,一条亮着双眼的机械巨蛇,切开大阪积水的街道。这是新生的黑杀组的移动堡垒。
副驾驶座上,浅仓健看着身旁男人的侧脸。沈青竹。新任的“oyabun”(老板)。
仅仅一年。只用了一年,这个沉默寡言、年轻得可怕的男人,就完成了不可能的壮举。他接手了这个日渐衰败的三流组织,将其锻造成大阪地下世界无可争议的霸主。他不用演讲,也不给承诺。他只用力量。压倒性的、绝对的力量。
浅仓至今记得沈青竹挑战旧干部的那一夜。他独自走进会议室,神情漠然。当那些老家伙们嘲笑他时,他只是抬了抬手。那个叫嚣得最响的人周围的空气瞬间被抽空。那人无声地、极其恐怖地向内塌陷,变成了一具扭曲的肉块。
【气闽】。真空场。这力量简直就像那些秘密流传的小说里写的一样,那些预言着新时代降临的故事。
从那天起,沈青竹就是他们的神。一个沉默、无情的神。
突然,轮胎发出刺耳的尖叫。
浅仓健的身体猛地前冲,被安全带死死勒住。整个车队毫无征兆地陷入一片混乱的急停。刺耳的喇叭声响成一片,又诡异地同时消失。一种非自然的寂静笼罩了整条街道。
他透过雨水模糊的挡风玻璃向前望去。
正前方,在他们刺眼的车灯光柱中,一个身影纹丝不动。那场足以模糊整个世界的大雨,落在他身前便会自动滑开,在他脚下形成一个完美的、干燥的圆圈。
一袭红袍。袍子上用金线绣着仿佛活物般蠕动的纹路。
浅仓健的血液瞬间冰冷。
他在最机密的内部情报里见过那个徽记。【净土】。这个国家的支配者。真正意义上的神。
周围车辆的车门纷纷打开。司机、乘客、上班族、家庭主妇——他们踉跄着冲进大雨,然后齐刷刷地跪倒在地,额头紧贴着地面,做出最谦卑的朝拜姿态。
一种源自血脉的恐惧攫住了浅仓健。他的手颤抖着摸向车门把手。
“所有人,下车!跪下!表示敬意!”他嘶吼着,声音都变了调。
他狼狈地爬出车外,昂贵的西装瞬间湿透。他重重跪在柏油路上,膝盖骨传来剧痛。他身后,传来两百八十名黑道好汉、他那些杀人不眨眼的兄弟们,衣物摩擦与跪倒在地的闷响。整个黑杀组,大阪的骄傲,此刻如同一群鹌鹑,匍匐在积水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