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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头晃悠悠西斜,把京畿军的影子拉得老长。三万士兵拖着灌了铅似的双腿,脚步拖沓得像踩在棉花上,队伍歪歪扭扭,前后绵延数里,连旗帜都耷拉着,再没半点出征时的规整。

没人记得走了多少天,只知道沿途的野菜挖得光秃秃,能啃的树皮都被剥了大半,安营休整的次数掰着指头数都超了十几次——有时走不到半个时辰,就有士兵体力不支瘫倒,将领们只能无奈下令扎营;有时刚拔营没走几步,又有人闹着饿,队伍硬生生停下来磨蹭。

周凯骑在马上,脸色比士兵们好不了多少,看着眼前这盘散沙似的队伍,心里的不安越来越重。直到傍晚时分,前锋斥候气喘吁吁地奔回来:“将军!前面……前面就是镇南关,还有20里路!”

周凯抬手远眺,只能望见远处模糊的关隘轮廓,可身边的士兵们听到消息,没有半点振奋,反倒纷纷瘫坐在地,不少人直接躺倒,连动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篝火慢慢燃起,依旧是寥寥数堆,士兵们有气无力地啃着最后一点干粮,没人说话,只有沉重的喘息声——他们终于到了目的地,却连半点打仗的念头都提不起来。

周凯的求援信送抵应天府时,墨迹混着沿途尘土晕开——信上字字恳切,把三万京畿军的惨状扒得明明白白:“每日饿死兵卒逾十数,逃兵日增,余者皆挖野菜、剥树皮为食,腹中空空难提刀,再无粮草,恐未战先溃!恳请王爷速发粮草三万石、盐五千斤、肉干千石,以解燃眉!”

赵瑜捏着信纸的指节泛白,猛地拍在议事厅的红木案上,殿内烛火被震得摇曳,映得他眼底满是怒火与憋屈。“废物!连粮草都筹不齐,还敢催!”他低吼出声,可话音刚落,就泄了气——他何尝不想给?只是这应天府的粮仓,根本不由他这个“暂代朝政”的王爷说了算。

次日,赵瑜召集心腹大臣与几位世族族长议事,把求援信掷在案上,沉声道:“南疆战事吃紧,周凯所部断粮多日,即刻筹备三万石粮草,三日内启程!”

话音未落,为首的王太傅便出列,花白的胡须抖了抖,慢悠悠道:“王爷息怒,非臣等不遵旨,实在是国库空虚啊。”他抬手递上一本账册,“春耕在即,京畿周边州县需留粮备种,加之去年冬雪成灾,粮仓本就告急,如今满打满算,能动用的粮草不足八千石,若尽数拨给南疆,恐京畿百姓生乱。”

赵瑜扫过账册上密密麻麻的数字,气得发笑——他心里清楚,这账册十有八九是假的。应天府周边的良田,七成以上都在王、李、张等几大世族手中,他们靠着隐匿田产、截留赋税,家里的粮仓堆得满溢,却对着朝廷哭穷。

“王太傅这话欺人太甚!”赵瑜往前半步,语气发狠,“世族庄园粮草充盈,为何不能暂借?待平定靖安郡,加倍奉还!”

李族长立刻出列反驳,语气带着隐晦的威胁:“王爷此言差矣。世族粮草皆是祖祖辈辈积攒,供族中子弟、佃农耕种所用,岂能随意调取?再者,如今王爷只是暂代朝政,尚未获得宗室全票认可,若强征世族粮草,恐惹天下非议,江南诸族若因此生异心,王爷的王位……”

“住口!”赵瑜厉声打断,可心里却像被泼了盆冷水——李族长的话戳中了他的软肋。他虽掌控朝堂,却没正式登基,宗室里不少人反对,朝堂上大半官员都是世族亲信,京畿卫戍军的中层将领里,也有不少是世族子弟。真要翻脸,别说征粮,恐怕第二天就会有人打着“清君侧”的旗号逼宫。

他死死攥着拳头,指腹嵌进掌心,却不敢再强硬。王太傅见他服软,立刻顺坡下驴:“王爷心系前线,臣等感佩。臣与众位大人商议过,可从官仓调拨五千石粮草、盐五百斤、肉干两百石,虽不足所求,但也是臣等能拿出的极限了。”

赵瑜盯着王太傅那张看似恭敬的脸,恨得牙痒痒,却只能点头:“准奏。三日内,务必发往南疆!”

退朝后,赵瑜回到内殿,对着亲信侍从踹翻了椅子:“这群老东西!处处掣肘,真当朕……本王不敢动他们?”

侍从连忙跪地劝道:“王爷息怒,如今羽翼未丰,不可与世族硬拼啊。您想想,京畿的税收被他们截留一半,官员任免全看他们脸色,就连京畿卫戍军的粮草,也得经他们点头才能拨付……”

赵瑜颓然坐回主位,眼底的怒火渐渐被无力取代。他知道侍从说得对,他这个“暂代朝政”的王爷,连应天府的粮仓门都进不去——掌管粮仓的是王太傅的侄子,没有王太傅的手令,一粒米都调不出来。

三日后,周凯盼来的粮草车队抵达镇南关外二十里营地。打开粮袋的瞬间,士兵们的哀嚎声此起彼伏——五千石粮草里,掺了近三成的陈谷,谷壳比米粒多,还混着石子和霉味;五百斤盐是粗盐,结着硬块,带着苦涩;两百石肉干更是离谱,大半都发了霉,蝇虫乱飞。

周凯捏着一把发霉的肉干,气得浑身发抖,抬头望着应天府的方向,眼底满是绝望。他终于明白,这仗,从一开始就输定了——他们不是败给沈砚,而是败给了应天府里那群卡着粮草的世族,败给了那个连自己人都护不住的王爷。

青鸢卫的线报刚递到案上,沈砚漫不经心地展开,目光扫过“赵瑜仅拨五千石掺谷陈粮、霉烂肉干,世族卡粮不敢翻脸”的字句,先是眉梢一挑,随即“噗嗤”一声笑出声,越笑越烈,最后干脆扶着案沿直不起腰,肩膀抖得像筛糠。

“哈哈……不行了不行了,”他笑得眼角都沁出泪,指尖点着线报,声音都带了颤,“赵瑜这窝囊废,真是把我给整笑了!三万大军出征,就给这点掺石子的陈谷、长蛆的肉干?世族一卡脖子,他连个屁都不敢放,还敢跟我叫板?”

他直起身,抹了把笑出来的眼泪,又拍了拍桌子,语气里满是戏谑:“合着他不是派军来打仗,是派一群饿肚子的冤种来给我凑军功的?这波操作,我愿称之为‘年度最蠢决策’,笑抽了真的!”

帐内炭火被他的笑声震得火星乱飞,沈砚看向镇南关外的方向,眼底闪着狡黠的光——既然对手这么“贴心”送机会,那他可就不客气了。

笑够了,沈砚直起身,指尖漫不经心地敲击着案沿,眼神渐渐变得锐利。他盯着舆图上镇南关外那团代表京畿军的红点,摩挲着下巴思忖:三万大军,虽士气低迷、饿肚子,可终究是正规军的底子,收拢过来稍加整训,便是现成的兵力——靖安郡如今扩军正缺人手,这送上门的“兵源”,岂能放过?

“应天府给不了你们粮食?”他低笑一声,语气里满是算计,眼底闪着志在必得的光,“那就别怪我沈砚捡便宜了。”

抬手召来传令兵,沈砚声音沉稳却带着几分玩味:“传我令,让后勤营备足热粥、肉干,再煮上几大锅杂粮饭,送到镇南关外十里处架锅——本世子啥都缺,就是不缺吃的,给那些饿肚子的京畿军,好好‘露一手’!”

沈砚眼神一转,计上心来,拍了拍案沿:“馋他们,就得玩大点!”

此时他身处靖安王府书房,话音刚落便转身进了专属空间——一间装修简约的现代公寓,直奔书桌拿起手机,点开某团App,手指飞快滑动:“三万五千人份的火锅物资,给我塞满购物车!” 锅具选加厚鸳鸯锅(一边清汤一边麻辣),调料区勾选麻酱、沙茶、小米辣等二十余种,肉类直接下单肥牛卷、肥羊卷、午餐肉各五千斤,蔬菜区菠菜、娃娃菜、金针菇等新鲜时蔬装满,最后囤上两千包牛油底料、一千包番茄底料,结算时大手一挥付了款,备注“加急配送至空间储物间”。

不过半炷香,储物间已堆得满满当当。沈砚意念一动收起手机,快步走出王府书房,翻身上马,腰间改良火铳随动作晃了晃,马鞭轻扬:“走,去镇南关!” 马蹄踏在王府外的青石板路上,发出清脆的“嗒嗒”声,一路向南疾驰。官道两侧,靖安军的哨所每隔半里便有一处,士兵们见沈砚的玄色旗帜,纷纷立正致意,他抬手示意,目光扫过田埂上忙碌的佃农——如今靖安郡粮草充盈,连百姓都能温饱,更别提军中了。风卷着南疆特有的湿热气息扑面而来,掀动他的衣袍,沿途不时能看到巡逻的靖安军小队,队列整齐,精神饱满,与他即将要“招待”的京畿军形成鲜明对比。一个时辰后,远处青黑色的镇南关城墙渐渐清晰,城头上的旗帜猎猎作响。

“世子来了!”城楼下的守卫高声喊着,吊桥缓缓放下。沈砚策马穿过城门,直奔城墙顶端——苏凛、苏虎、苏熊、秦风、陆川、李奎、周霆祖孙早已在此等候,见他身影出现,立刻围了上来。苏凛身姿挺拔,声音沉稳:“世子,就等你了!” 苏虎嗓门最响,拍着大腿笑:“可算盼到你了,是不是有好东西?” 周霆捋着胡须,眼神赞许:“世子亲来,这阵仗肯定不一般!” 周凌云、周凌峰两个半大少年凑到跟前,眼睛亮晶晶地盯着沈砚,满是期待。

沈砚翻身下马,笑着摆手:“别急,好东西这就来!” 话音未落,他意念一动,身后瞬间凭空涌出堆积如山的火锅物资——鸳鸯锅、成箱的调料、码得整整齐齐的肉卷和时蔬,看得众将眼睛齐齐一亮。苏虎惊得跳起来:“我滴个乖乖!世子这是要让弟兄们开荤啊!” 苏熊搓着手凑到物资堆旁,盯着肉卷咽了咽口水:“比上次的烧烤还丰盛!” 秦风挑眉轻笑,指尖轻点调料箱:“这是要给城外的人‘上一课’?” 陆川嘴角勾起浅笑,眼底闪过了然:“用香味破敌,高!” 李奎憨厚地笑出声,瓮声瓮气:“够咱们三万多人敞开吃了!” 周霆眼中精光一闪,捋须点头:“不动一兵一卒动摇军心,此计甚妙!” 周虎、周豹、周雄三兄弟眼神炽热,周凌云忍不住对周凌峰嘀咕:“世子总能拿出些让人惊喜的玩意儿!” 周凌峰连连点头,满眼信服。

沈砚看着众人的反应,笑着扬了扬下巴:“动手吧!架锅生火,让城外的‘客人’好好闻闻香味!” 苏凛立刻招呼:“按队列分餐,动作麻利点!” 将士们轰然应诺,忙碌起来。

三万五千名靖安军将士熟练得很,有的搬铸铁支架,有的点燃无烟炭火,有的拆开包装往鸳鸯锅里加底料倒水,动作麻利如行云流水——毕竟沈砚时不时就用现代物资“投喂”,火锅、烧烤都是家常便饭,他们早就见怪不怪。

沈砚站在城墙最高处,身边摆着一口精致小火锅,苏凛等人围坐两侧。炭火熊熊燃烧,牛油锅底咕嘟冒泡,浓郁的香辣味混着肉香瞬间弥漫开来,顺着风飘向二十里外的京畿军营地。城墙上热闹非凡,士兵们举着筷子涮肉,笑声、碰锅声、吆喝声此起彼伏:“这肥牛卷太嫩了!”“番茄汤泡饭绝了!”“世子大气!”

沈砚夹起一筷子毛肚,在红油锅里七上八下,抬头望向城外那片灰蒙蒙的京畿军营地,嘴角勾起狡黠的笑:“应天府的弟兄们,闻着香味了吗?想吃?那就看你们识不识时务了——跟着本世子,顿顿有肉吃!”

镇南关外二十里,周凯的营地像一片被霜打蔫的枯草。

帐篷歪歪扭扭地支在荒坡上,大多是补丁摞补丁,被风刮得哗哗作响。篝火稀稀拉拉,火苗微弱得随时要熄灭,连映照出的人影都是佝偻的。士兵们三三两两地瘫坐在地上,衣衫褴褛,裤脚沾满泥污,不少人的鞋子已经磨破了底,露出皲裂的脚后跟。他们的脸清一色地蜡黄,颧骨高耸,嘴唇干裂起皮,有的正捧着半碗掺了石子的陈谷慢慢嚼着,嚼得腮帮子发酸;有的则在营地周边翻找能吃的野菜根,连带着苦味的车前草都被挖得干干净净;还有几个重伤的士兵蜷缩在角落,低声呻吟着,没人有力气去照料——连将领周凯都坐在自己的帐篷门口,手里捏着一块发霉的肉干,愁得眉头拧成了疙瘩,连咬下去的力气都没有。

营地四处弥漫着一股霉味、汗味和淡淡的血腥味,死气沉沉,连说话的人都少,只有偶尔传来的咳嗽声和饿肚子的咕噜声,在暮色里格外刺耳。一个年轻士兵实在撑不住,晕了过去,身边的同伴只能用袖子蘸了点浑浊的河水,轻轻擦着他的额头,眼神里满是绝望:“再没吃的,咱们怕是都要交代在这儿了……”

就在这时,一阵风刮过,带着一股从未闻过的浓郁香味,顺着风势飘进了营地。

起初没人在意,可那香味越来越浓——是醇厚的油脂香,混着鲜美的肉香,还有一种辛辣又勾人的香气,像是有无数只小手,挠着人的鼻尖和肚子。士兵们先是不约而同地抽了抽鼻子,动作一顿,随即纷纷抬起头,眼神里满是疑惑。

“这……这是什么味儿?”一个士兵喃喃自语,肚子不争气地发出一声响亮的咕噜声。

“香!太香了!”另一个士兵猛地站起身,朝着香味飘来的方向望去——那正是镇南关的方向。他的眼睛瞬间亮了,又很快黯淡下去,喉结狠狠滚动了一下,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香味像长了脚似的,钻进营地的每个角落。原本瘫坐着的士兵们,一个个都有了点力气,纷纷伸长脖子望向城墙,脸上写满了渴望。有人忍不住站起身,朝着镇南关的方向走了几步,嘴里念叨着:“是肉味吧?还有别的什么……怎么能这么香?”

“肯定是靖安军在吃东西!”一个老兵咬着牙说,眼神里满是嫉妒,“咱们在这儿啃树皮,他们倒好,吃这么香的东西!”

这话像点燃了引线,士兵们的情绪瞬间爆发。有人把手里的野菜根狠狠扔在地上,骂道:“凭什么?都是当兵的,他们顿顿有肉,咱们却要饿死!”有人望着城墙方向,声音带着哭腔:“我好久没吃过正经肉了……那香味,闻着都要流口水了。”还有的人开始窃窃私语:“听说靖安郡粮草充足,沈砚待士兵极好……要不,咱们……”

周凯猛地站起身,厉声呵斥:“都闭嘴!不准胡说!”可他的声音里没多少底气,自己的肚子也在不争气地叫着,那诱人的香味钻进鼻子里,让他也忍不住心头发痒。他死死盯着远处的镇南关,城墙方向隐约传来阵阵喧闹声,那是与营地的死寂截然不同的热闹,像一把尖刀,狠狠扎在他的心上——他知道,士兵们的军心,已经被这阵香味,搅得彻底乱了。

沈砚夹着毛肚的手刚落下,身边就传来一声低沉的叹息。

周霆手里的筷子夹着一片肥牛卷悬在红油锅上方,没动,花白的胡须轻轻颤动,目光越过热闹的城墙,望向城外灰蒙蒙的营地,眼底满是复杂。他慢慢把肉卷放进锅里,却没心思涮,只是盯着翻滚的汤汁出神,又重重叹了口气。

“周老?”沈砚察觉到他的异样,抬眼问道。

周霆捋了捋胡须,声音带着几分沙哑:“没什么,只是……”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城外那些佝偻的身影,“城外不少人,当年都是我带过的兵,出生入死过的弟兄,如今却饿着肚子,啃树皮、吃霉粮,实在不忍心啊。”

旁边的苏虎正大口嚼着肉,闻言动作一顿,难得没出声——他虽粗爽,却也懂袍泽情谊。苏凛也放缓了筷子,看向周霆,眼神里多了几分理解。

周霆拿起酒杯,抿了一口,又叹了口气:“想当年在应天府,虽不说顿顿丰盛,却也从未让弟兄们饿过肚子。如今……唉,赵瑜糊涂,世族掣肘,苦了这些当兵的。” 他夹起涮好的肉,却没胃口下咽,只是望着城外,满脸怅然。

周霆放下筷子,神色郑重起来,花白的胡须下嘴唇抿了抿,抬眼看向沈砚,眼神恳切又带着几分试探:“世子,老朽知道您的心思——用香味乱他们军心,再收编这三万弟兄,此计高明。”

沈砚涮肉的动作一顿,挑眉看他,嘴角噙着似有若无的笑,没说话,等着他继续说。

周霆叹了口气,拱手道:“只是他们虽为敌军,却也是被赵瑜和世族坑害的苦命人。老朽斗胆求世子,哪怕不让他们吃火锅,也赏一顿热乎的普通饭菜吧——一碗杂粮饭,一口热汤,让他们垫垫肚子,也算全了老朽当年和他们的袍泽之情。”

旁边的苏凛等人闻言,都看向沈砚,眼神里带着几分好奇——他们太了解沈砚的性子,看似答应得痛快,心里定有别的盘算。

沈砚盯着周霆看了几秒,忽然低笑出声,夹起一块涮好的羊肉放进他碗里:“周老放心,我沈砚虽要收编他们,却也不至于让一群饿肚子的人来归降。”

他抬手高声召来传令兵,语气干脆却带着刻意的强调:“传我令!后勤营立刻煮三万份杂粮饭,每份配一碟爽口咸菜、一碗鲜热肉汤,米饭要粒粒饱满,肉汤要飘油花!”

顿了顿,他眼神狡黠地补充,声音故意抬高,让周围武将都听得一清二楚:“另外,让送粮的士兵多带两面大旗,一面写‘沈世子赏——杂粮饭热肉汤’,另一面写‘方才靖安军所食:肥牛卷、毛肚、麻辣火锅’!分餐时,每喊一句赏饭的话,就跟着喊一句:‘方才飘进营地的香味,是咱们世子给靖安军将士们备的火锅,肉卷涮着吃,香得很!’”

周霆先是一喜,随即看着沈砚眼底的算计,无奈摇了摇头——这世子,连行善都要把“差距”摆得明明白白,不过这样一来,城外的弟兄们既能吃饱,也能清清楚楚知道,刚才馋得他们流口水的,到底是什么好东西,更能掂量出跟着谁才有奔头。

沈砚仿佛看穿他的心思,笑着凑近:“周老别觉得我刻意,就得让他们知道,刚才闻着却吃不上的是火锅,现在能吃上的热饭热汤只是开胃菜——这样他们才会想,跟着我,不仅能吃饱,还能吃上之前闻着的好东西,不是吗?”

说罢,他夹起一筷子毛肚,在红油锅里涮得滋滋作响,眼底满是志在必得的腹黑笑意。

周霆听着沈砚的话,浑浊的眼眸里闪过一丝了然,缓缓点了点头,没再开口——他知道沈砚的算计,却也认可这算计里的“人情味”,至少能让城外的旧部吃上热饭,还能彻底看清差距。

他放下手中的筷子,动作轻缓却坚定,起身对沈砚略一颔首,便转身朝着城下走去。恰好遇上集结完毕、推着粮车的后勤兵队伍,周霆二话不说,走到队伍最前,抬手示意可以出发。

沈砚看着他的背影,夹着毛肚的手顿了顿,眼底闪过一丝玩味的笑意,没出声阻拦,只是轻轻点了下头——这无声的默许,既是成全周霆的袍泽之情,更算准了周霆这一去,会帮他把“归顺靖安郡”的种子,更牢地种进那三万士兵心里。

粮车轱辘碾过土路,发出沉闷的声响,热气从密封的木桶里氤氲而出,混着肉香和米香,比刚才的火锅味更显实在,一路飘向京畿军营地。周霆走在队伍最前,玄色衣袍被风拂动,远远望去,熟悉的身影让营地里不少士兵瞬间直起了腰。

“那是……周霆老将军?!”有人揉了揉眼睛,声音里满是难以置信——他们怎么也没想到,会在这绝境里见到曾经的统帅。

消息像长了脚似的,飞快传到主营帐。周凯正捏着半块发霉的肉干发愣,闻言浑身一震,手里的肉干“啪嗒”掉在泥地上。他顾不上捡,踉跄着冲出帐篷,目光死死盯着队伍最前方的身影,眼眶瞬间红了。

当年他还是周霆麾下的小传令兵,不过十五六岁,个子瘦小,每次递军令都要踮着脚。周霆没少提点他,教他认地图、辨阵型,还总把自己的干粮分给他一半,笑着说“小兔崽子,多吃点才能扛住军令”。后来周霆卸任,他靠着战功一步步升迁,如今竟成了统领三万大军的将军,可到头来,却连弟兄们的肚子都填不饱。

周凯快步迎上去,走到周霆面前,猛地停下脚步,双手攥得发白,嘴唇颤抖着,半晌才挤出一句:“老将军……真的是您?” 他想抬手行礼,却因为连日饥饿和羞愧,手臂都在微微发抖。

周霆看着他眼下的青黑、颧骨上的凹陷,还有那件洗得发白、打了好几块补丁的将军袍,心里一酸。他上前一步,重重拍了拍周凯的肩膀,指腹触到的尽是骨头,语气里带着责备又藏着心疼:“小兔崽子,好久不见,官倒是升了,却把自己和弟兄们折腾得人不人鬼不鬼的!”

“老将军,我……”周凯喉头哽咽,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眼泪顺着脸颊滚落,砸在胸前的衣襟上,晕开一小片湿痕。他当年跟着周霆,虽不说富贵,却从未让弟兄们饿过肚子,可如今,他这个将军,连让手下吃顿热饭都做不到。

到了三里处的空地上,后勤兵迅速架起案板,掀开木桶盖子,粒粒饱满的杂粮饭冒着热气,鲜美的肉汤飘着油花,爽口的咸菜码得整整齐齐。“都排好队!沈世子赏的热饭热汤,管够!”后勤兵扯着嗓子喊,一面扬起写着“沈世子赏——杂粮饭热肉汤”的大旗,另一面则用力晃了晃,“方才飘进你们营地的香味,是咱们靖安军将士吃的肥牛卷、毛肚火锅!现在这热饭热汤,只是给弟兄们垫垫肚子!”

这话像惊雷似的炸在士兵堆里,众人看着木桶里的饭菜,又想起刚才勾人的火锅香,喉结狠狠滚动。排队时,不少当年和周凯一起跟着周霆的老兵,纷纷凑到两人身边,声音哽咽:“老将军,周将军,咱们实在撑不下去了……”

周霆看着士兵们狼吞虎咽的样子,抬眼看向周凯,语气沉重:“小兔崽子,你摸着良心问问自己,跟着赵王爷,能让弟兄们吃饱饭吗?能让他们有活路吗?”

周凯看着眼前的景象——有的士兵捧着碗蹲在地上,眼泪混着饭菜往下咽;有的则大口喝着热汤,烫得直呼气却舍不得放下碗。他猛地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里已满是决绝,对着周霆拱手道:“老将军,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周霆拍了拍他的后背,没再多说。这时,一个老兵放下碗,红着眼问:“老将军,咱们……咱们能去靖安郡吗?”

周霆还没开口,旁边的后勤兵先接了话:“只要弟兄们真心归顺,沈世子说了,不仅顿顿管饱,还能和咱们一样,时不时吃火锅、烤串!”

这话一出,队伍里瞬间炸开了锅,议论声此起彼伏,没人再提“效忠赵王爷”的话,眼里只剩对温饱的向往和对靖安郡的憧憬。周凯站在一旁,看着这一幕,轻轻叹了口气——他知道,这三万弟兄的心思,还有他自己的心思,都已经被一碗热饭、一顿火锅,彻底拉向了镇南关的方向。

城墙上,沈砚端着火锅碗,把这一幕看得清清楚楚,嘴角勾起一抹得逞的笑。苏虎凑过来:“世子,这波稳了!连周凯都动摇了,剩下的根本不用费劲儿!”

沈砚夹起一块涮好的羊肉,慢悠悠道:“急什么?让他们先吃饱,好好想想,跟着谁才不用再饿肚子,才不用跟着一个连粮草都筹不齐的王爷受苦。” 风里飘来城外士兵的欢笑声,混着饭菜的香气,成了最动人的招降书。

碗勺碰撞的叮当声、狼吞虎咽的咀嚼声、满足的喟叹声,在空地上交织成一片鲜活的声响,驱散了营地多日的死寂。

有的士兵捧着碗蹲在地上,筷子扒拉得飞快,杂粮饭混着肉汤咽下,烫得直咧嘴却舍不得停;有的干脆直接用手抓着饭往嘴里塞,指缝间沾着米粒和肉汤,脸上满是迫切;几个年轻士兵吃得太急,呛得直咳嗽,旁边的老兵拍着他们的背,自己碗里的咸菜却悄悄拨了一半过去。木桶里的饭和汤渐渐见了底,士兵们却还围着木桶打转,用勺子刮着桶壁上残留的饭粒,连一滴肉汤都不肯浪费——这是他们连日来吃的第一顿热乎饱饭,每一口都香得让人心头发颤。

周凯站在一旁,看着这一幕,胸口的憋闷和愤怒像火山似的终于喷发。他猛地一拳砸在旁边的粮车上,震得车板嗡嗡作响,对着周霆,也对着周围竖起耳朵的士兵们,嘶吼出声:“老将军!这狗娘养的赵瑜!他根本就没把咱们当人看!”

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嘶哑,眼泪再次涌了上来,却不是羞愧,而是彻骨的愤怒:“咱们断粮半个月,我三封求援信送去应天府,他在信里把胸脯拍得震天响,说三天内必送粮草!结果呢?等了十天,盼来的是什么?是掺了三成石子的陈谷!是发了霉、招了蝇虫的肉干!是结了块的苦盐!”

周凯越说越激动,双手死死攥着拳头,指节泛白:“我去质问他的亲信,才知道!这狗王爷根本不敢与世族翻脸!那些世族把粮仓攥得死死的,说春耕要留粮,说国库空虚,其实他们家里的粮仓堆得能溢出来!赵瑜怕他们逼宫,怕丢了他那暂代朝政的位置,就眼睁睁看着咱们弟兄饿死、逃兵!”

“他在应天府住着王府,吃着山珍海味,而咱们呢?在这儿啃树皮、吃草根,连口热汤都喝不上!”周凯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泣血的悲愤,“弟兄们跟着他打仗,为他卖命,他却把咱们当成讨好世族的筹码!这样的王爷,这样的主子,咱们凭什么还要替他卖命?!”

周围的士兵们全都停下了筷子,一个个红着眼眶,攥紧了拳头。有人忍不住骂出声:“狗王爷!不是东西!”“咱们不干了!跟着他迟早饿死!”愤怒的喊声此起彼伏,原本还残留的一丝效忠之心,被周凯的话彻底撕碎。

周霆看着情绪激动的周凯,又看了看群情激愤的士兵们,重重叹了口气,抬手拍了拍周凯的后背,语气坚定:“周凯,你说得对。这样的主子,不值得你们追随。”

他转过身,对着围拢过来的士兵们高声道:“弟兄们,我周霆戎马一生,从没让手下的兵饿过肚子。如今沈世子仁厚,不仅给你们送来了热饭热汤,更能让你们顿顿管饱,有尊严地活着!你们愿意跟着我,跟着沈世子,在靖安郡谋一条活路吗?”

“愿意!”士兵们的喊声震耳欲聋,响彻在旷野之上,朝着镇南关的方向,传递着最坚定的选择。

城墙上,沈砚听着这声震天地的回应,嘴角的笑意更深了。他夹起一块毛肚,在红油锅里涮得恰到好处,慢悠悠咬下,眼底满是志在必得的光芒——这三万大军,他收定了。

周霆抬手压了压士兵们的欢呼声,沉声道:“弟兄们稍安,我带周凯去见沈世子,商议归顺事宜!” 说罢,拍了拍周凯的胳膊,“跟我来。”

周凯攥紧腰间那杆磨得发亮的三勾枪——枪身缠着几道破旧的布条,却依旧能看出锻造的精良,这是他奉旨讨伐漠北人时的功臣。三个月前,赵珩尚在,漠北一万骑兵犯境,他正是凭着这杆三勾枪,在阵前连挑七名漠北将领,枪尖三勾流转间,破甲、勾魂、卸力一气呵成,硬生生杀得漠北人阵脚大乱,最终以三千兵力击溃敌军,那一战,他的三勾枪在军中出尽了威风。可谁能想到,不过三月,他竟沦落到让弟兄们饿肚子的境地。

两人沿着土路走向镇南关,周凯的脚步从踉跄渐渐变得沉稳,每一步都像在告别过去的屈辱。到了城下,吊桥早已放下,苏虎等武将站在桥头等候,见周凯腰间的三勾枪,眼神里多了几分打量——他们早听过周凯凭一杆枪威震漠北的传闻。

登上城墙,浓郁的火锅香味尚未散尽,沈砚正靠在女墙上,手里把玩着一个空的火锅底料包装袋,见两人上来,抬眼一笑:“周老将军,周将军,倒是让我好等。”

周霆拱手道:“世子,周凯已决意带着三万弟兄归顺,他本事不小,三个月前赵珩在位时,曾以一杆三勾枪,在漠北战场击溃一万敌军,连挑七将,是个难得的猛将。”

周凯闻言,脸颊微微发烫,上前一步,单膝跪地,双手捧着三勾枪的枪柄,沉声道:“罪将周凯,愿率三万弟兄归顺沈世子,从今往后,唯世子马首是瞻!若有二心,任凭处置!”

沈砚俯身扶起他,目光落在那杆三勾枪上,指尖轻轻划过冰凉的枪身:“周将军不必多礼,我早听闻你三勾枪的威名——漠北一战,以少胜多,枪挑七将,这般本事,赵瑜却让你带着弟兄们啃树皮,真是暴殄天物。”

他话里带着几分玩味,却精准戳中了周凯的心事。周凯眼眶一热,声音沙哑:“世子知遇之恩,周凯没齿难忘!今后定当效死力!”

沈砚拍了拍他的肩膀,嘴角勾起一抹志在必得的笑:“好!从今日起,你依旧统领这三万弟兄,编入靖安军序列!后勤营会立刻送来粮草、衣物和军械,让弟兄们好好休整——等休整好了,我倒要看看,周将军的三勾枪,在我靖安军里,能再耍出多大的威风!”

沈砚笑着抬手,指了指身边刚收拾出来的空位:“周将军,坐。既然归了我靖安军,哪有让猛将站着的道理?”

话音刚落,两名士兵便麻利地搬来一张木凳,又迅速支起一口全新的鸳鸯锅,炭火早已备好,“呼”地一声点燃,火苗舔舐着锅底。另一边,后勤兵端来满满一大托盘菜品,和沈砚、苏凛等人吃的一模一样——码得整齐的肥牛卷、粉嫩的毛肚、金黄的午餐肉,还有水灵的菠菜、娃娃菜,连二十余种调料都一一摆全,牛油底料和番茄底料拆开包装,“哗啦”一声倒进锅两端,瞬间香气四溢。

周凯愣在原地,看着眼前热气腾腾的火锅,再想起方才士兵们吃的杂粮饭,喉结狠狠滚动了一下——他没想到,沈世子竟会用这般规格招待刚归顺的自己。

“愣着干什么?”周霆在一旁拍了拍他的胳膊,语气带着几分欣慰,“世子让你坐,你就坐。”

周凯这才回过神,小心翼翼地坐下,双手放在膝盖上,竟有些拘谨。沈砚拿起公筷,夹了一筷子肥牛卷放进红油锅里,笑着道:“尝尝?你手下弟兄刚才闻着香味馋得不行,你这当将军的,总得上嘴试试吧?”

苏虎在一旁哈哈大笑:“周将军,放心吃!咱们世子的火锅,管够!你那杆三勾枪三个月前耍得厉害,吃起饭来可别客气!”

周凯深吸一口气,拿起筷子,学着沈砚的样子夹起一片毛肚,在翻滚的红油锅里七上八下。毛肚吸饱了汤汁,入口脆嫩香辣,鲜美的滋味瞬间在舌尖炸开——这是他这辈子吃过最香的东西,比三个月前打胜仗后赵珩赏赐的御宴还要可口。

他眼眶微微发热,低头大口吃着,没说话,可每一口吞咽,都像是在诉说着对过往的告别,对未来的笃定。

沈砚看着他狼吞虎咽的样子,眼底闪过一丝笑意,对周霆道:“周老将军,你看,还是热火锅能暖人心吧?”

周霆捋着胡须,笑着点头——他知道,这一口火锅,不仅收服了周凯的胃,更收服了他的心,还有那三万弟兄的忠。

沈砚看着周凯狼吞虎咽的模样,眼底笑意更浓,放下手中的筷子,语气干脆地对苏凛等人吩咐道:“苏凛、苏虎,还有你们几个,立刻带一队人手下去迎接咱们的新同事!”

他顿了顿,补充道:“告诉弟兄们,热情点,把营地整理出一片区域给新归降的弟兄们驻扎,后勤那边的粮草、衣物和干净的饮用水优先供应,让他们好好休整休整。”

“得嘞!”苏虎率先应下,拍着胸脯站起身,眼神里满是兴奋——毕竟一下子多了三万弟兄,还是周凯这样的猛将带队,靖安军的实力又壮大了一截。

苏凛也沉稳地点头,起身拱手:“世子放心,属下这就去安排。” 秦风、陆川等人也纷纷起身领命,一行人快步走下城墙,朝着城外的方向而去。

周凯听到这话,夹着肉的筷子顿了顿,抬头看向沈砚,眼里满是感激。他没想到沈世子不仅待自己宽厚,对麾下士兵也这般体恤,这般的队伍,才值得他真正效力。

沈砚察觉到他的目光,笑着扬了扬下巴:“别愣着吃啊,吃饱了,后续还有不少事要和你商议呢——比如你那杆三勾枪,往后在靖安军的战场上,可得多耍耍威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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