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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州的晨光刚漫过云安郡的城楼,沈砚站在石阶上,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腰间的仿横刀——四个月前从靖安郡出发时父亲亲手递给他的刀,此刻刀鞘上还沾着云州特有的细沙。周霆已带着周虎、周豹往镇南关去,周虎肩上扛着捆测绳,边走边跟周豹说:“镇南关那截松垮的墙基得好好补,咱们来云州这些日子,得把北门户扎牢些。”周雄捧着布防图跟在后面,册页上“永安城”的位置画了圈:“世子,永安城城墙去年泡软的地方,今日得开工补夯,我已经让人把从靖安带来的糯米汁运过去了,混着石灰夯,能顶得住风沙。”

严沧从望海城方向来,玄铁甲上裹着海风的咸湿,他是望海本地长大的,开口就带着熟稔:“沈砚,望海城水师的战船都检修完了,严峰、严岳还在加固船甲,往后近海的巡防得加密,别给漠北人留可乘之机。”身后的严启山接着说:“北港的码头也清好了,临溪郡的粮船过来能直接靠岸,省了转运的功夫。”严启海拎着粮账凑过来,账本上记满临溪郡的存粮数:“世子,临溪郡往镇南关、永安城的粮车都备好了,每车都混了些从靖安带来的压缩饼干,守军换岗时能垫垫肚子。”

沈砚接过布防图,指尖划过“镇南关-永安城-临溪郡”的线路:“漠北人短时间内不会动,但咱们的布防不能松。镇南关守北,永安城控粮道,望海城锁海路,这三处得盯紧。”他抬头看向周霆的背影,扬声补充:“周老将军,镇南关补墙时多派些人盯着,基石底下垫上青石板,别让风沙再把墙根淘空。”周霆回头应了声,周凌峰立刻拎着锤子跟上,脚步轻快。

严沧走到布防图前,指着临溪郡的方向:“临溪郡是粮中枢,粮道得加派护卫,严启河已经带着人去沿线巡查了,遇到松动的栈道会及时修。”严启海点头:“我还跟本地粮商约了,往后每月多调些杂粮过来,存进永安城的粮仓,万一后续需要,能多撑些日子。”

张清鸢提着药囊走过来,药囊里的草药按功效分好类:“沈砚,我去云安郡流民安置点看了,给伤号换了药,还留了些治风寒的方子。咱们从靖安带来的草药还够,我已经跟本地药农说好了,让他们多采些黄芩、柴胡,晒干了送往各关隘。”楚昭雪捧着流民名册跟在后面,册页上沾着点临溪郡的麦壳:“砚哥哥,流民里有二十多个青壮,愿意去永安城帮着补城墙,我已经把他们分好队,等会儿就让老兵带着去,还能顺便学些夯土的手艺。”

周豹这时扛着拒马木柱过来,笑着说:“世子,我带些人去永安城外围挖壕沟,挖宽些,再在沟边种上沙棘,既能挡牲口,也能挡些散兵。咱们从靖安来的时候,在边境也这么弄过,管用。”周凌云跟着附和:“我去砍些带刺的藤条,缠在拒马上面,更保险。”

沈砚点点头,抬手按了按仿横刀的刀柄:“都按你们说的来。周雄,你盯着永安城的补墙进度,每日报一次;严启海,粮车发车后记得跟紧,别误了时辰;清鸢,各关隘的药箱空了要及时补;昭雪,流民登记完了,再去看看临溪郡粮道的栈道,有问题及时说。”

众人齐声应下,周霆带着周虎、周豹往镇南关去,马蹄声渐远;周雄捧着布防图往永安城走,周凌云、周凌峰拎着工具跟上;严启海转身回临溪郡粮营,严启山则回望海城水师;张清鸢蹲在药囊旁分拣草药,楚昭雪低头整理名册。

沈砚望着众人忙碌的身影,又看向北方——虽暂无战事,但云州的防线得一寸寸扎牢。风裹着沙吹过城楼,他握紧仿横刀的刀柄,晨光里,刀身闪过的银辉映着云安郡的轮廓,踏实又坚定。

云州主城的州牧府正厅里,烛火燃得旺,灯芯结着细碎的金红灯花,蜡油顺着黄铜烛台的纹路缓缓淌下,在底座积成半透明的小珠。八仙桌被映得发亮,桌面的木纹里浸着常年擦拭的油光,桌上二十四道菜肴冷热交错地码着,连碗碟间的缝隙都飘着混了烛火微焦味的香气,两例汤在桌心冒着袅袅热气,竹篮里的主食堆得冒尖,一眼望去满是热闹。

桌角立着两瓶茅台,红瓷瓶身缠满暗金色缠枝莲纹,纹路细得能看清花瓣的脉络,软木瓶塞透着浅褐的温润,瓶身没半分寻常酒肆的字号,只在瓶底压着个极小的“茅”字。旁边的陶瓮里盛着望海城送来的桂花米酒,酒液清透得能看见瓮底的桂花碎,另一侧的青瓷碗里,蜜色的梅子酿沉着几颗饱满的青梅,酸香混着甜意,老远就能勾着人的食欲。

沈砚刚把最后一盘青椒肉丝摆上桌,指尖还沾着点酱汁,他用帕子擦了擦,笑着招呼:“都坐,今日菜多,慢慢尝。”众人目光扫过桌面,顿时被满桌佳肴勾住了神——

冷菜先占了半圈桌角:卤牛肉切得薄如蝉翼,纹理里浸着琥珀色的卤汁,夹起时还能看见汁水滴在碟中晕开的浅痕;夫妻肺片裹着亮红的红油,芝麻撒得均匀,牛舌、牛百叶切得宽窄一致,看着就清爽;水晶皮冻颤巍巍卧在白瓷碟里,对着烛火能看见淡淡的透光,筷子一碰就轻轻晃;凉拌黄瓜拍得裂开纹路,上面撒着蒜末和红椒丝,脆生生的模样透着解腻;拍蒜木耳黑亮爽滑,木耳泡得饱满,嚼着带劲;酱肘花切得厚片,皮里裹着瘦筋,卤香直往鼻子里钻;熏鱼块炸得金黄,表面裹着甜酱,咬开是外酥里嫩的鱼肉;盐水虾摆得整齐,虾壳透着淡粉,虾线挑得干净,看着就新鲜。

热菜更是丰盛,满满当当摆了十六道:清蒸龙虾卧在长青花盘里,虾壳泛着珊瑚红,蒜蓉铺得厚厚一层,粉丝吸足了虾的鲜汁,筷子一挑就能看见晶莹的汁水;东坡肉红亮如玛瑙,颤巍巍浸在浓汁里,表皮吹弹可破,筷子轻轻一夹就拉出丝,肥肉入口即化;宫保鸡丁裹着红油,鸡肉块切得均匀,花生米炸得金黄酥脆,嚼着带响,还有几颗鲜红的泡椒点缀;红烧排骨炖得脱骨,酱汁浓稠地裹在骨头上,肉缝里还嵌着香菇丁,香得人直咽口水;糖醋鱼炸得外脆里嫩,浇上的糖醋汁酸甜适中,鱼身划着花刀,方便夹取;辣子鸡满盘红亮,鸡肉块炸得干香,辣椒里藏着芝麻,吃着够味;蒜蓉西兰花翠绿欲滴,蒜蓉的香裹着西兰花的脆,还撒了点生抽提鲜;香菇扒油菜摆得整齐,油菜焯水后保持着嫩绿,香菇吸足了汤汁,软嫩入味;铁板鱿鱼滋滋冒着凉气(刚从现代公寓端来,铁板还带着余温),鱿鱼须切得长段,裹着黑胡椒酱,嚼着弹牙;可乐鸡翅泛着焦糖色,表皮裹着浓稠的可乐汁,甜香里带着肉鲜,连骨头都想嘬干净;粉蒸肉铺在米粉上,肉片肥而不腻,米粉吸足了肉汁,带着淡淡的荷叶香(垫了现代带来的干荷叶);梅菜扣肉切片码得整齐,梅菜吸足了肉的油香,肉片咸香软糯,配米饭正好;四喜丸子做得圆润,红、黄、绿、白四色点缀在丸子上,肉馅里加了马蹄碎,咬着带脆;地三鲜里的土豆炸得金黄,茄子吸足了酱汁,青椒脆嫩,家常的味道最下饭;干煸豆角煸得微皱,表面裹着肉末和辣椒,嚼着干香;番茄炒蛋红黄相间,番茄熬得出汁,鸡蛋炒得蓬松,酸甜可口,最是开胃;青椒肉丝火候正好,青椒脆嫩,肉丝滑嫩,酱汁裹得均匀,配馒头绝佳。

桌心的两例汤更是讲究:瓦罐佛跳墙炖得浓稠,海参、鲍鱼、鱼翅、花胶在汤里浮沉着,汤面泛着淡淡的油光,鲜味儿直往骨子里渗,瓦罐底下还垫着温炭,保持着热度;不锈钢汤锅里的酸辣汤翻滚着,豆腐丝、木耳丝、鸡蛋花、胡萝卜丝飘在红汤里,胡椒的辛香混着醋的酸意,喝一口浑身暖烘烘的,汤勺舀下去还能捞着满满的料。

竹篮里的主食也透着新奇:白米饭是五常大米焖的,颗粒分明、软糯香甜,嚼着比云州本地的糙米更细腻,还带着淡淡的米香;馒头是雪白的白面做的,个头饱满,捏着比平时吃的杂粮馍松软十倍,掰开是细密的气孔;馅饼分了肉馅和素馅,皮薄得能看见里面的馅料,肉馅是猪肉大葱的,咬一口油香四溢,素馅是韭菜鸡蛋的,鲜得掉眉毛;烙饼是层层叠叠的油酥款,表面撒着芝麻,掰开来酥得掉渣,嚼着满是焦香,还带着点葱花的香。

周霆最先凑到桌前,盯着清蒸龙虾眉头微挑:“世子,这红壳子的物件是什么?瞧着像海虾,却比望海城的海虾大了好几倍!”沈砚笑着递过筷子:“这是龙虾,清蒸着吃最鲜,您尝尝就知道了。”周豹更直接,伸手就拿起一个肉馅馅饼,“啪”地掰开,肉香瞬间冒出来,他烫得直咧嘴还忍不住喊:“这饼也太好吃了!皮薄馅足,比咱们平时贴的玉米饼子香多了!”

严沧则盯着佛跳墙的瓦罐,伸手摸了摸罐壁:“这里面炖的都是好东西吧?闻着就鲜得很,比望海城的海鲜汤还够劲。”沈砚给他盛了一碗,海参、鲍鱼浮在汤面上,严沧小口抿了口,眼睛立刻亮了:“好家伙!这汤得炖不少时辰,你这孩子,藏着这么好的吃食,早该拿出来了!”

周虎忙着摆陶碗,拿起一块熏鱼咬了口,脆生生的口感让他眼前一亮:“这鱼炸得够味!甜酱裹得正好,不腻!”赵玮则夹了一筷子宫保鸡丁,花生米的酥脆让他点头:“这花生米炸得火候正好,鸡肉也嫩,世子这菜做得讲究!”

张清鸢和楚昭雪挨着沈砚坐下,沈砚先给她们各舀了一勺酸辣汤,笑着说:“这汤开胃,先喝点垫垫,再尝尝别的。”楚昭雪轻轻喝了口,酸得眉眼弯弯:“这汤真好喝,比家里的姜汤更解腻,里面的豆腐丝也嫩。”张清鸢则拿起一个素馅馅饼,小口咬了咬,软嫩的饼皮裹着韭菜鸡蛋的鲜香,她忍不住点头:“这馅饼做得真精致,比云州城里点心铺的还好吃,韭菜也新鲜。”

沈砚拿起酒壶,先给严沧的瓷杯斟了小半杯茅台,琥珀色的酒液滑入杯中,对着烛火能看见淡淡的挂壁:“严老将军,这四个月多亏了您,云州的墙补了,粮道通了,水师也稳了,这杯我敬您。”严沧端起杯子抿了口,酒液入喉先是微辣,随后回甘漫开,他忍不住咂咂嘴:“好!够醇厚!比望海城的米酒烈多了,适合咱们这些守边关的!”

周豹、李奎这些武将见了,立刻凑过来要尝,沈砚给他们每人倒了小半杯,周豹仰头就饮,辣得他直咧嘴,却又笑着喊:“痛快!比咱们平时喝的烧刀子带劲!”赵玮性子稳些,小口品着,点头道:“这酒绵里藏劲,喝着不冲,但后劲怕是不小,得慢些喝。”

酒过三巡,沈砚放下瓷杯,指尖在温热的杯壁上轻轻摩挲,目光扫过满桌人,语气软了些:“说起来,我离家已经四个月了。夜里躺在州牧府的书房,总想起父亲在靖安郡的书房里,蘸着茶水画疆域图,手边总温着一壶米酒;母亲炖的冰糖雪梨,甜得能解乏,每次我练完刀,她都端来一碗;姐姐沈薇手巧,总绣些兰花纹的帕子,偷偷塞给我;还有妹妹沈玥,天天缠着我教她骑马,说要跟我一样守边关,可我走的时候,她还哭着说要等我带糖回去。”

周雄捧着陶碗喝了口米酒,碗沿沾着米粒,他轻声道:“世子想家是应当的,如今云州已定,确实该回去看看。咱们这些跟着来的,也盼着能早点回靖安,看看家里人。”周凌云年纪小,捧着梅子酿喝得欢,嘴角沾着酿汁,闻言抬头道:“世子去哪,我们就去哪!到了靖安,我还想尝尝世子说的靖安酥糖!”

沈砚笑了,给周霆又添了些茅台,酒液缓缓注入杯中,泛起细小的酒花:“云州这边,就托付给严老将军一家了。明日咱们就启程回靖安郡,不用等旁人点头——周老将军一家,清鸢、昭雪,还有周凯、赵玮、李奎、张恒,咱们一起走。”

楚昭雪手里的梅子酿碗轻轻晃了晃,蜜色的酒浆溅在指尖,她赶紧用帕子擦了擦,耳尖红得滴血;张清鸢则悄悄握住沈砚的手,指尖带着梅子酿的清甜,眼里满是暖意。严沧看着两人的模样,笑着打趣:“等回了靖安,世子办喜事,可得再拿些今日这样的好酒、这样的好菜,我虽不能去,也得让启海他们替我多喝几杯、多吃几口,沾沾喜气!”

“一定!”沈砚仰头饮尽杯中酒,又给张清鸢和楚昭雪夹了块东坡肉,肉块颤巍巍的,酱汁滴在碟中,“这肉炖得烂,你们多吃点,路上要走半个月,得把身子养得结实些。”周豹这时已经跟李奎碰了第三次杯,两人手里拿着啃剩的排骨,说着云州布防的趣事,陶碗碰撞的声响混着酒香、菜香,在烛火里飘得很远。

烛火摇曳,茅台的醇厚、米酒的清甜、梅子酿的酸甜,混着佛跳墙的鲜、清蒸龙虾的嫩、东坡肉的香,裹着白米饭的软糯、烙饼的酥脆,还有满桌人的笑意。沈砚看着身边的人——有同生共死的旧部,有即将拜堂的心上人,还有托付后背的战友,忽然觉得这四个月的风沙都化作了此刻的暖意。他拿起筷子,夹了一口青椒肉丝,配着白米饭嚼着,熟悉的味道里,竟隐约尝到了靖安郡府里老仆做的家常菜味。

“吃吧,”他笑着说,“吃饱了,喝足了,明日咱们就回靖安。”

周霆夹了块熏鱼,嚼得酥香,酒液在嘴里转了圈才咽下,忽然叹了句:“说起来,我家老婆子最会做熏鱼,当年在靖安郡时,每到秋里就腌上一坛,挂在房檐下熏,比今日这还多了层松木的香。”他放下筷子,指节敲了敲桌面,眼里带着点怀念,“上次家书里说,她给虎儿的儿子缝了件小棉袍,蓝布面,绣了只老虎,说等咱们回去正好穿。”

周虎正啃着排骨,闻言笑得露出牙,油汁沾在嘴角也不在意:“可不是嘛!我家那小子才三岁,上次写信说,天天盼着爷爷回去教他耍刀——不过您可别惯着他,去年把我那柄旧刀的穗子都扯断了!”说着他夹了块东坡肉,往周凌云碗里塞,“凌云,多吃点,你小子随军这几个月瘦了,回去让你娘给你炖只老母鸡补补。”周凌云捧着碗点头,米饭上堆着肉,含糊道:“我娘说,等我回去就做我爱吃的韭菜盒子,比今日这馅饼还香!”

严沧喝了口茅台,指尖摩挲着瓷杯沿,笑着接话:“望海城的秋里,最宜吃螃蟹,满黄满膏,我家启海最会挑,每次都能捡着壳薄肉肥的。去年这个时候,我们父子几个在海边搭了个灶,清蒸螃蟹就着米酒,能吃到月上中天。”他看向沈砚,眼里带着温和,“等明年秋里,你要是得空来云州,我带你去赶海,捡些花蛤、蛏子,煮锅鲜美的汤,比今日这佛跳墙多了股海腥气,是咱们云州的家常味。”

沈砚听着,夹了一筷子蒜蓉西兰花给张清鸢,又给楚昭雪盛了勺酸辣汤,笑着应道:“一定来。说起来,我娘最会做冰糖雪梨,去年冬天我练刀受了寒,她连着炖了半个月,梨肉炖得化在汤里,甜得能暖到心口。”张清鸢握着汤匙,轻声道:“我前几日收拾行囊,带了些云州的干百合,回去给伯母炖雪梨时加进去,能更润些。”楚昭雪也跟着点头,眼里带着期待:“我还想学学伯母的手艺,往后砚哥哥要是累了,我也能给他炖碗暖汤。”沈砚闻言,指尖轻轻碰了碰她们的手背,眼底满是软意。

李奎剥了只盐水虾,虾肉白嫩,蘸了点醋塞进嘴里,含糊道:“我家那口子最会做烙饼,跟今日这不一样,她是用鏊子贴的,一面焦脆一面软,裹着炒鸡蛋吃,能吃三张!上次写信说,家里的麦子收了,磨了新面,就等我回去烙饼呢!”张恒听着笑了,碰了碰他的酒杯:“你可别回去就吃撑,路上练刀都提不动劲!”李奎也笑,又剥了只虾往张恒碗里放:“你懂什么?这叫想家的滋味!”

周雄捧着碗白米饭,就着青椒肉丝吃,忽然想起什么,对沈砚道:“世子,我家小子今年六岁,上次写信问我,什么时候能见到您说的靖安酥糖,还画了张糖的样子,歪歪扭扭的,我给您带来了,您瞧瞧。”说着从怀里掏出张叠得整齐的纸,展开来,上面是孩童稚嫩的笔触,画着一块方方正正的糖,旁边还写了个“甜”字。沈砚接过纸,看着画忍不住笑:“回去我让人多备些酥糖,给孩子们分着吃,让你家小子尝尝,是不是跟他画的一样甜。”

楚昭雪看着那张画,眼里泛起笑意,对沈砚道:“砚哥哥,沈玥妹妹要是见了这画,肯定也会画一张,她上次在信里说,等你回去,要你教她画糖,还说要把糖画给府里的小丫鬟们看。”张清鸢也跟着补充:“我还带了些云州的彩绳,回去给玥妹妹编个小荷包,里面装些软糖,她肯定喜欢。”

周豹啃完最后一块排骨,用帕子擦了擦手,凑过来道:“世子,我家那丫头最爱吃甜食,上次我跟她写信说,云州有梅子酿,她就天天盼着我带回去,说要尝尝是不是比家里的桃花酿甜。今日这梅子酿我得多喝几口,回去跟她说说味道!”说着又给自己倒了碗梅子酿,酸甜的酒液滑入喉咙,笑得满足。

烛火越燃越旺,灯花偶尔“噼啪”一声爆开,落在烛台上。满桌的菜渐渐少了些,酒杯碰撞的声响、说笑声、夹菜的“叮叮”声混在一起,裹着茅台的醇、梅子酿的甜,还有饭菜的香,漫在正厅里。严沧看着众人,忽然举杯:“今日这顿酒,是为云州安稳,也是为咱们明日启程——往后不管在靖安还是云州,咱们都是一家人,有事尽管开口!”

众人纷纷举杯,瓷杯碰撞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声响。沈砚看着身边的人,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对家的期待,对未来的暖意,他忽然觉得,这桌菜不仅填了肚子,更暖了心。他举起杯,笑着说:“对,咱们是一家人,回了靖安,再摆一桌家常宴,让大家尝尝我娘做的菜,听听我家玥儿的笑声。”

“好!”众人齐声应着,仰头饮尽杯中的酒,暖意从心口散开,漫到四肢百骸。窗外的夜风吹过,带着云州的沙粒,却没了往日的寒凉——因为每个人心里都装着对家的念想,装着对彼此的情谊,这夜宴的家常话,比任何暖炉都更能驱寒。

天还没亮透,云州主城的校场上已腾起漫天霜雾,六万五千靖安军列成规整的方阵,玄色甲胄在微光里泛着冷硬的光泽,腰间长刀斜挎,刀柄缠的红绸带还沾着昨夜的霜粒,风一吹,红绸扫过甲片,簌簌作响。沈砚站在州牧府门口,指尖碰了碰马鞍上的布包——里面是给父亲的茅台(红瓷瓶裹着暗纹软布,怕路上磕着)、母亲的望海干贝(用三层油纸包着,防潮),给姐姐沈薇的云州织锦帕(帕角绣着浅蓝兰花,是云州特有的冰纹绣),给妹妹沈玥的软糖与彩绳荷包(软糖分了橘子、桂花两种口味,荷包是楚昭雪绣的小马纹样),布包边角还缝着小小的“靖”字,是出发前张清鸢就着烛火连夜缝的,针脚细密得看不见线头。

“世子,全军整备完毕!骑兵三千在前开道,步兵五万列中阵,粮车两千辆随后(每辆车上都盖着厚棉絮,裹着烙饼、馅饼和腌肉),弩兵一万殿后,一刻钟后可启程。”周霆大步走来,甲胄碰撞发出清脆的“咔嗒”声,他手里攥着泛黄的军册,指尖在“六万五千”的数字上反复摩挲,“兄弟们都等着呢,昨晚好些人就把家书叠得方方正正,塞在甲胄内侧——周凌云那小子,还把云州的黑土装了小布袋,说要带回靖安种在自家院子里,盼着能长出血麦。”

沈砚点头,翻身上马时动作比往日轻快,仿横刀的刀柄擦过马鞍上的布包,没了守边时的沉滞。他抬眼望向校场,最前排的骑兵正悄悄调整头盔,后排的步兵互相整理甲胄系带,还有个年轻士兵偷偷摸了摸怀里的平安符——那是出发前母亲塞给他的。“传令下去,启程!”沈砚扬声开口,声音裹着晨霜传得远,校场上立刻响起整齐的应答,马蹄声、甲胄碰撞声、车轮碾霜声混在一起,震得地面的霜粒都簌簌往下落。

周雄牵着马跟在沈砚身侧,手里攥着张叠得整齐的短笺——是沈砚亲笔写的,只有短短三行:“云州事了,率军归府,勿念。”“斥候刚从靖安方向折返,信已亲手交给王府管家,老王爷和老夫人应当今早能看到。”周雄压低声音,指了指远处的黑石关方向,“黑石关到靖安郡府得走三天,此刻回信怕是刚出王府大门,还赶不上咱们的队伍,索性等咱们到了,再当面听老王爷说话。”他瞥了眼身旁的步兵方阵,士兵们步伐齐整,甲胄上的霜粒渐渐化了,在阳光下泛着细碎的光,“方才路过粮车时,听见兄弟们在说,等回了靖安,要先去城门口的馄饨摊,吃碗热乎的猪肉馄饨。”

张清鸢和楚昭雪的马车跟在中军侧,车帘掀开一角,能看见里面铺着厚厚的棉垫,垫上放着个小药箱——张清鸢正弯腰整理里面的草药,把给沈母治风寒的黄芩单独装在小瓷瓶里,瓶身上贴着红纸,写着“黄芩”二字。“砚哥哥,黄芩我用蜡封了瓶口,不怕路上受潮,等回了王府,给伯母炖冰糖雪梨时加两勺,比靖安本地的黄芩更润喉。”楚昭雪坐在一旁,手里攥着绣兰花纹的荷包,正把软糖一颗一颗往里塞,“玥儿爱吃甜的,我特意挑了不粘牙的,等见面时给她,她肯定高兴。”

严沧带着严启海、严启山在校场边缘送行,手里拎着个沉甸甸的粗布袋子,袋口露出些雪白的干贝和深绿的海菜。“沈砚,这是望海刚晒好的干贝和裙带菜,给老王爷和老夫人尝尝鲜——望海的海味,比靖安的河鲜多了股咸鲜气,炖豆腐最香。”严启海补充道,“我已经跟靖安郡的粮商打过招呼,往后云州的新米下来,第一时间用快船送过去,保证老夫人煮的米饭,还是软乎乎的。”严启山则把个巴掌大的硬木小马递过来,木雕的马鬃刻得根根分明,马蹄下还垫着片小小的木牌,写着“平安”二字:“给玥儿姑娘的,让她拿着玩,盼着你们一路平安。”

沈砚接过布袋子,指尖触到干贝的干爽,心里暖得发慌。他勒住马,回头望了眼州牧府的青砖门楼,又望向校场上连绵的靖安军——玄色的甲胄像一片墨色的海,在晨光里缓缓流动。“严老将军,多谢您这四个月的帮衬。”沈砚声音诚恳,“等开春了,我让人把靖安的明前茶送过来,咱们在望海的海边搭个灶,煮茶论兵,看看海上的日出。”

“好!”严沧拍了拍他的肩,甲胄碰撞声里满是笑意,“路上小心,过了黑石关,往后的路就平了,就是夜里冷,让兄弟们多裹件衣。”

“走了!回靖安!”沈砚扬声喊,马鞭轻挥,黑马踏着霜雾向前。骑兵方阵率先动了,玄甲在晨光里连成一片,像流动的墨;步兵紧随其后,步伐整齐得能震落路边矮树上的霜粒;粮车轱辘碾过霜地,发出“咯吱咯吱”的轻响,棉絮下的烙饼还冒着淡淡的焦香。

路边的百姓早早候在道旁,有的端着冒着热气的粗瓷碗,里面是滚烫的姜茶;有的手里拿着刚烤好的麦饼,往士兵手里塞。“世子慢走!回靖安好好歇着!”一个白发老妇捧着碗姜茶,往沈砚的马边递,“这姜茶暖身子,路上喝!”沈砚弯腰接过,指尖碰到碗沿的温度,心里一热:“多谢大娘!”

李奎骑着马跟在步兵侧,接过百姓递的麦饼,咬了一大口,含糊道:“婶子,您这饼真香!回了靖安,我让我家那口子跟您学!”张恒则时不时停下马,检查粮车上的棉絮,把被风吹开的边角重新掖好:“这些饼得护好,兄弟们路上的干粮全靠它们了,可不能凉了。”

沈砚走在最前,风里还带着云州残留的沙腥气——他知道,要再走三天,过了黑石关、穿过青狼岭,才能闻到靖安特有的槐花香。他摸了摸马鞍上的布包,仿佛能摸到里面干贝的质感、软糖的甜意,还有家人收到信时的模样:母亲肯定会拿着信,跟姐姐说“砚儿要回来了”,妹妹说不定会蹦着去找管家,问“哥哥什么时候到”,父亲则会把信叠好,放在书房的砚台下,等着他当面说云州的事。

“加快些脚程,争取今日过了黑石关!”沈砚勒紧马缰,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期待。骑兵们应声加快步伐,马蹄声更急了,甲胄上的霜粒化得更快,在地面上留下点点湿痕。张清鸢的马车里,楚昭雪正掀开帘子,望着远处的队伍,轻声对张清鸢说:“等过了黑石关,再走两天,就能望见靖安的城门楼子了吧?”张清鸢点头,眼里也满是期待:“嗯,到时候就能喝到伯母炖的冰糖雪梨了。”

六万五千靖安军的队伍像一条墨色的长龙,顺着官道缓缓向前,霜雾渐渐散了,晨光越来越暖,把每个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沈砚望着前方的路,心里满是踏实——不管还要走多久,只要朝着靖安的方向,每一步都是在靠近家,靠近那碗温热的冰糖雪梨,靠近家人的笑脸。

天刚亮,靖安王府的青石板路还凝着层薄露,沾着晨雾泛着冷光。丫鬟秋纹握着竹扫帚刚扫开半条路,西厢房就“咚”地撞开了门——沈薇趿着鞋跑出来,头发用根木簪随便挽着,碎发贴在额角,手里攥着件玄甲护肩,针脚歪歪扭扭的,显然是昨夜缝到犯困,指尖还沾着点墨痕。

“娘!是不是云州来的信?我弟弟的信?!”她声音比晨雾里的鸟鸣还亮,跑起来带起的风掀着衣摆,路过晾衣绳时,差点撞翻春桃手里的铜盆,露水滴在她鞋面上,也只胡乱蹭了蹭。

院心的石凳旁,沈母苏氏正把十一岁的沈玥搂在怀里,手里捏着张牛皮信封,眼泪刚掉在“归府”二字上。沈薇一把抢过信纸,指尖攥得太紧,纸边都皱成了团,念的时候声音有点发颤,却硬拔高了调门:“‘云州事了,率军归府’?我这弟弟!写封信跟挤牙膏似的,就不能多说句自己瘦没瘦、伤没伤?”

话虽这么说,她却盯着信纸反复看了三遍,眼眶悄悄红了,又赶紧别过脸,假装扯乱发:“玥儿,你那破画呢?别跟上次似的,把你二哥画成歪嘴猴子,让人看见笑话!”

沈玥抱着布偶小马,晃着两条小短腿跑过来,举着张皱巴巴的宣纸:“姐姐你看!我画了大太阳!还有二哥骑马!”纸上的沈砚脑袋比马还大,马腿画成了三条,沈薇“嗤”了一声,伸手夺过笔,却仔细把马腿补成四条,又在旁边添了个小小的兰花纹——那是她弟弟每次缝护肩都要绣的图案,她记了好多年。

“娘,厨房的酱肘子炖了没?”沈薇放下笔,突然往厨房方向瞅,“还有我上月藏在坛底的酱黄瓜,得找出来!我这弟弟在云州肯定吃不上顺口的,回来准得跟我抢着吃!”说着就往厨房跑,路过书房时,还探头跟沈伯山喊:“爹!我弟弟回来您可别总揪着军务说,让他歇两天!他要是敢累着,我先扒他的皮!”

沈伯山坐在书桌后,看着女儿风风火火的背影,无奈地笑了,指腹摩挲着砚台下沈砚的旧家书:“你比谁都急,还嘴硬——上次他出征,你在城墙上哭成那样,现在倒装起厉害来了。”

厨房门口,沈薇正翻着酱菜坛子,丫鬟忍着笑说:“长郡主,您上周就把酱黄瓜藏起来了,说等二公子回来吃,现在还脆着呢。”她“哦”了一声,耳根有点红,又板起脸:“谁特意给他藏的?就是怕放坏了浪费!”

这时沈母走过来,拍了拍她的肩:“你呀,嘴上跟你弟弟逞凶,心里比谁都惦记。上次他走,你在城墙上喊‘敢不回来就扒皮’,夜里却偷偷缝这护肩。”沈薇手一顿,手里的酱菜坛子差点滑掉,赶紧岔开话题:“娘,您给我弟弟缝的棉袍呢?我看看领口的兰花绣歪了没,他最挑剔这个——要是歪了,回来又得跟我抱怨!”

苏氏把棉袍递过去,沈薇捧着看了半天,小声说:“娘,我那护肩没缝好,等弟弟回来,您教教我,下次他再出去,我给他缝个结实的……省得他总把护肩磨破。”顿了顿,又补充道:“要是他敢少一根头发回来,我真扒他的皮!”

晨光渐渐驱散薄雾,照在棉袍的兰花纹上,泛着浅蓝的光。沈玥拽着沈薇的衣角,晃着布偶小马:“姐姐我也要写!我要写‘二哥快带糖回来’!”沈薇蹲下身,把笔递过去,自己握着妹妹的手,一笔一划在画的角落写,笔尖放得极轻:“慢着点,别把‘糖’字写出框,不然你二哥看不见。”

厨房里的冰糖雪梨飘出甜香,混着酱黄瓜的咸,漫在院里。沈薇望着云州的方向,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护肩上歪扭的针脚——四个月了,从城墙上看着弟弟率军远去,到现在终于盼到归信,她好像还能听见当时自己哭着喊“你敢不回来”的声音,只是现在想起,心里只剩“回来就好”的踏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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