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葬风谷中,三万北齐精锐的咆哮震碎风雪,冰蓝巨兽虚影在军阵煞气中凝结成形。

叶宇指尖划过沙盘上那片被标注为“葬风死地”的山谷,烛火在他眸中跳动:“玄冥吞天阵?高纬这条疯狗,终于把压箱底的邪术掏出来了。”

千里之外,东夷剑庐,松涛如泣。

苦荷枯瘦的手指捏着一枚黑玉棋子,悬在纵横十九道之上,久久未落。他对面,四顾剑怀抱铁剑,剑未出鞘,凌厉剑意却已割裂了满室烛光。

“荒北斩神,”苦荷的声音干涩如砾石摩擦,“这盘棋,你我还下得动么?”

葬风谷,如同被天神遗弃的伤口,深嵌在北齐灰暗的疆土之上。朔风不再是风,而是亿万把裹挟着冰晶的剔骨尖刀,在狭窄扭曲的谷道中疯狂尖啸、旋转、切割。两侧的黑色崖壁高耸入云,遮蔽了天光,将谷底永恒地浸泡在一种令人窒息的阴森晦暗之中。然而此刻,这片被死亡气息笼罩的绝地,却化作了人间炼狱的演武场。

谷地中央,被强行开辟出的巨大空地上,三万身披特制玄黑色重甲的北齐精锐,如同沉默的礁石,矗立在足以冻裂钢铁的寒流里。甲胄上幽冷的金属光泽在稀薄的光线下泛着死气,面甲放下,只余下一双双或狂热、或麻木、或深藏恐惧的眼睛。

“吼!哈!杀!!!”

震耳欲聋的咆哮猛地炸开,瞬间压过了风雪的嘶吼与鬼哭!三万人的动作,从举盾到刺矛,整齐划一到令人毛骨悚然!前排的重盾手将足以抵御攻城巨槌的巨型塔盾狠狠砸入冻土,沉闷如雷的轰鸣声中,盾牌边缘竟诡异地凝结出锋利的冰棱!后排长矛手动作迅如鬼魅,丈八长的重型破甲矛从盾牌预留的缝隙中毒蛇般疾刺而出,矛尖撕裂空气,发出刺耳的厉啸!

更恐怖的是,随着每一次刺击和咆哮,一股肉眼可见的、混杂着粘稠血色与刺骨冰蓝的诡异煞气,如同沸腾的毒雾,从整个军阵中升腾而起!三万人的气血、力量、乃至生命精华,仿佛被一只无形巨手强行抽取、糅合,在军阵上空疯狂凝聚!

一头模糊而狰狞的冰霜巨兽虚影,在翻腾的煞气中缓缓显形! 它盘踞在军阵之上,虽未完全凝实,但那庞大轮廓散发出的、冻结灵魂的恐怖威压,让整个葬风谷的风雪都为之凝滞了一瞬!空气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仿佛连空间本身都要被这禁忌的力量冻结、撕裂!

点将台上,北齐皇帝高纬裹着厚重的紫貂大氅,脸色在谷地昏暗的光线下异常苍白,眼窝深陷,带着纵欲过度的青黑色。他望着下方那煞气冲霄、凝聚出恐怖巨兽虚影的军阵,眼中没有振奋,只有一丝深藏的惊悸和病态的亢奋。他身边站着两人:琅琊王高俨,面容阴鸷,眼神锐利如鹰隼,嘴角噙着一丝残忍的弧度;新任禁军统领斛律羡,年轻刚毅的脸上却笼罩着一层化不开的阴霾与忧虑,他紧握的拳头指节发白,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

“皇兄,”高俨的声音压得很低,在风雪的呼啸和军阵非人的咆哮中几乎微不可闻,“‘玄冥’初成,已有吞天之势!有此神军,何惧荒北叶宇?必可一雪前耻,夺回我北齐疆土!”他眼中闪烁着毫不掩饰的野心和狠厉。

高纬没有立刻回应,他的目光死死盯着那些在煞气冲击下,身体明显变得僵硬、动作开始迟滞、甚至个别士兵裸露的皮肤瞬间失去血色、浮现出蛛网般冰裂纹路的士兵。他喉咙滚动了一下,声音干涩嘶哑:“此阵…对士卒损耗…是否过大?朕观其气血…似有枯竭之象?”

斛律羡猛地单膝跪地,声音沉重压抑,带着难以言喻的悲愤:“陛下明鉴!‘玄冥吞天’乃上古禁忌战阵,以秘法强行抽提士卒精血神魂,融于军煞!每一次演练,皆是在透支他们的寿元与根基!末将亲眼所见,阵中已有近三成士卒出现白发丛生、皮肤干裂如树皮之象…长此以往,恐…恐未及上阵杀敌,军中便先自溃大半啊!”他抬起头,眼中带着最后的恳求,“陛下!荒北叶宇虽强,然其根基在荒北,我大齐尚有山河之险,军民之众!何须行此饮鸩止渴之策?当广积粮草,深固城防,操练精兵,徐徐图之方为上策!此等邪阵,用之伤敌一千,自损八百,更损陛下仁德,动摇国本啊!”

“徐徐图之?”高纬猛地拔高声音,尖利得刺耳,脸上浮现出神经质的潮红,“朕还有多少时间可以‘徐徐’?!叶宇那逆贼吞并我北齐大片疆土,屠戮朕二十万精锐!如芒在背!如鲠在喉!庆帝那老狐狸引神庙入局,谁知道他们会不会先拿我北齐开刀祭旗?!”他胸膛剧烈起伏,枯瘦的手指死死指向下方那散发着死亡气息的军阵,“看到了吗?这是力量!足以撕碎大雪龙骑,抗衡秦锐士的力量!只要能杀了叶宇,夺回失地,付出些代价…值得!一切代价都值得!”

他猛地转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斛律羡,如同濒死的野兽:“斛律将军!朕知你忠心!但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法!给朕练!狠狠的练!朕要这支‘玄冥军’,成为插进叶宇心脏的毒匕!朕要让他…血债血偿!”

斛律羡看着高纬眼中那近乎癫狂的执念,知道再劝无用。他心中一片冰凉,如同坠入这葬风谷的万丈寒渊。他缓缓低下头,抱拳领命,声音艰涩如吞铁砂:“末将…遵旨。”指甲深深陷入掌心,鲜血渗出也浑然不觉。他知道,这三万北齐最后的精锐,连同他自己,都已被绑上了通往地狱的战车。

风雪更急了,将高纬那疯狂的低语和军阵中传来的、夹杂着痛苦闷哼与生命力被强行抽离的绝望嘶吼,彻底吞没在葬风谷永恒的呜咽之中。那头冰霜巨兽的虚影,在吞噬了足够多的血气后,似乎又凝实了一分,冰冷的巨瞳漠然俯瞰着下方如同蝼蚁般被献祭的生命。

荒北王府,观星阁。

夜风穿过高耸的廊柱,带来北地特有的凛冽与荒原的苍茫气息。叶宇凭栏而立,玄色王袍的衣袂在风中猎猎作响。他身后,巨大的北境沙盘在夜明珠柔和的光线下纤毫毕现,代表荒北的黑色浪潮已吞噬北齐,正以无可阻挡之势向南庆的金色京都模型涌去。

不良帅袁天罡如同从月光中析出的阴影,无声地出现在叶宇身侧三步之外,面具下的声音低沉而精准:“殿下,葬风谷急报。北齐‘玄冥吞天阵’已成雏形,三万精锐日夜操练,血气损耗巨大,然其凝聚军煞已可短暂显化‘玄冥冰兽’,威压…堪比元婴境巅峰全力一击。”

叶宇的目光依旧停留在沙盘上那片被特殊标记为“葬风死地”的幽暗山谷,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带着洞悉一切的嘲讽与掌控全局的漠然:“玄冥吞天?高纬这条疯狗,终于把压箱底的邪术掏出来了。抽筋吸髓,以命换力…呵,倒是符合他狗急跳墙的性子。”

他指尖在沙盘葬风谷的位置轻轻一点,仿佛按在一条毒蛇的七寸:“告诉白起,北齐的‘玄冥军’,是条毒蛇,但也是条快死的疯狗。让他们练,练得越狠,死得越快。孤要的,不是现在就去打断他们的脊梁,而是要等他们把这最后一点精血都榨干,把自己练废了,再去…收尸。”

袁天罡微微颔首:“是。白起将军已按殿下先前指令,放缓了对北齐残余势力的清剿,示敌以弱,令其将全部希望寄托于此阵。”他顿了顿,面具转向东南方向,“另一份密报,来自东夷剑庐。”

“哦?”叶宇终于转过身,深邃的眼眸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苦荷和四顾剑那两个老家伙,坐不住了?”

“是。东夷城高层震动,苦荷亲赴剑庐,与四顾剑密会。具体内容不详,但‘荒北斩神’四字,已在他们口中反复提及。”袁天罡的声音毫无波澜,却传递出巨大的信息量,“东夷城内,主战派声音高涨,认为我荒北威胁远超南庆,主张联合北齐残部,甚至…暗中联络神庙残余力量,趁我军新胜未稳、又需应对神庙反扑之际,东西夹击,断我根基。”

叶宇走到阁内铺着雪熊皮的宽大王座坐下,手指在冰冷的扶手上轻轻敲击,发出笃笃的轻响,在寂静的观星阁内格外清晰。他脸上非但没有凝重,反而浮现出一种棋逢对手的兴致:“主战派?看来苦荷闭关多年,他门下那些徒子徒孙,骨头倒是越来越硬了。不过…四顾剑那老狐狸,会跟着一起疯吗?”

他抬眼,看向袁天罡:“神庙使者陨落,大陆格局已变。东夷城这块硬骨头,是啃下来化为己用,还是逼到对立面成为麻烦…袁卿,不良人在东夷的网,该动一动了。孤要知道,除了苦荷和四顾剑,东夷城还有哪些跳梁小丑,急着想当出头鸟。还有,查清楚,苦荷这次出关,是真想与我荒北为敌,还是…另有所图?”

“诺!”袁天罡的身影微微晃动,如同融入月光的墨迹,转瞬消失无踪。只留下叶宇敲击扶手的笃笃声,在空旷的观星阁内回荡,带着掌控命运的冷酷韵律。

东夷城,剑庐。

松涛阵阵,如同天地低沉的叹息,在夜色中回荡。剑庐深处,一泓清泉旁,简陋的石亭内,仅有一盏孤灯摇曳。

石桌上,纵横十九道的棋盘散发着温润的黑白光泽。苦荷一身洗得发白的麻布僧衣,身形枯槁如冬日古松,脸上沟壑纵横,沉淀着百年沧桑。他枯瘦的手指捏着一枚漆黑如墨的玉石棋子,悬在棋盘上空,指尖微微颤抖,久久未能落下。那棋子仿佛重逾千钧,凝聚着他此刻内心的惊涛骇浪与举棋不定。

他对面,四顾剑随意地斜倚在一根亭柱上,怀中抱着一柄样式古朴、连鞘都未曾配的铁剑。剑未出鞘,但那凌厉无匹、仿佛能斩断一切的剑意,已弥漫在狭小的石亭内,将摇曳的烛光都割裂成破碎的光斑,空气发出细微的嗤嗤声。

“荒北斩神…”苦荷的声音终于响起,干涩得如同砂石摩擦,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他浑浊的目光从棋盘上抬起,看向对面那抱剑的身影,眼中是前所未有的凝重与一丝难以察觉的惊悸,“神庙使者,化神之威,冰封千里…竟陨落于凡俗之手。这盘棋,你我…还下得动么?”

四顾剑的眼皮微微掀起,露出一双锐利得能刺破虚空的眼眸。他没有直接回答苦荷的问题,反而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轻笑,笑声中带着金铁交鸣般的质感:“下不动?为何下不动?棋盘还在,棋子…也还在。”他抱着铁剑的手臂微微紧了紧,一股更加凛冽的剑意透体而出,石亭角落的一盆剑兰无声无息间,叶片从中断裂,切口光滑如镜。“叶宇…逆天者…好一个逆天者!斩神壮举,亘古未有!此子,已非池中之物。”

“正因如此!”苦荷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丝急促,“他才更危险!比庆帝更危险!庆帝所求,不过一统大陆,做那千古一帝。可叶宇呢?他斩的可是神庙使者!他挑战的是神庙的秩序!是这世间运行了万载的规则!他今日能斩神,明日便能踏碎这天地间所有的枷锁!到那时,我等宗师,在他眼中又算得了什么?依附于旧秩序下的东夷城,又算得了什么?!”

苦荷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复内心的波澜:“北齐高纬,已练‘玄冥吞天阵’,欲行困兽之斗。我东夷城内,主战之声亦甚嚣尘上,欲联合北齐残部,趁荒北新胜未稳、神庙余威犹在之际,东西合击…此乃取死之道!”他目光灼灼地盯着四顾剑,“四顾剑,你执掌东夷,难道真要看着东夷步北齐后尘,化为齑粉?”

四顾剑终于动了。他缓缓坐直身体,将怀中铁剑横置于膝上,手指轻轻拂过冰冷的剑身,仿佛在抚摸情人的肌肤。剑意内敛,石亭中那令人窒息的锋芒瞬间消失。

“困兽之斗?”四顾剑嘴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高纬那蠢货,不过是把自己最后的家底和子民,都献祭给了一座注定崩塌的祭坛罢了。玄冥吞天?名字唬人,终究是饮鸩止渴的邪术。三万精血枯竭的‘玄冥军’,挡得住白起那三十万虎狼秦锐士?挡得住叶宇那能炸碎神躯的‘破神弩’?”他摇了摇头,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至于我东夷城内的主战之声…不过是些被恐惧蒙蔽了双眼、又被野心冲昏了头脑的蠢货罢了。联合北齐?北齐还有什么可联合的?一堆连骨头都快被啃光的残渣!”

“那你的意思,是坐视荒北鲸吞天下,我东夷城俯首称臣?”苦荷的声音沉了下来,带着质问。

“俯首称臣?”四顾剑抬起眼,目光如剑,直视苦荷,“苦荷,你闭关百年,参的是天道,悟的是自然。我问你,江河奔流,可能阻挡?星辰运转,可能逆转?叶宇此子,便是那奔涌的大潮,便是那升腾的星辰!大势已成,非人力可阻。与其螳臂当车,粉身碎骨,不如…顺势而为。”他手指在棋盘上轻轻一点,落在一处看似无关紧要的边角,“神庙使者陨落,旧秩序已现裂痕。叶宇斩神,代表的是凡人挣脱枷锁的可能。这盘棋,我们为何不能…换一种下法?”

苦荷瞳孔猛地一缩:“你是说…”

“不是臣服,是合作。或者说…投资。”四顾剑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字字如惊雷,炸响在苦荷心头,“东夷城,有剑庐圣地,有无数习剑的武者,有深厚的底蕴。叶宇的荒北,有斩神之力,有破旧立新的气魄,更有…我们所没有的未来!神庙使者陨落,神庙绝不会善罢甘休,更大的风暴还在后面。叶宇需要盟友,需要能分担压力、并在新的秩序中占据一席之地的力量。而我东夷城,为何不能做这个盟友?”

苦荷沉默了。枯瘦的手指无意识地捻动着那枚黑玉棋子,浑浊的眼眸中精光闪烁,显然在进行着激烈的天人交战。四顾剑的话,如同在他固守百年的心湖中投入了一块巨石。顺势而为…投资未来…这与他坚守的“守护”之道,似乎背道而驰,却又在绝境中透出一线生机。

“风险…太大。”良久,苦荷才缓缓开口,“叶宇此人,心思深沉,手段酷烈。与他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况且,神庙…”

“风险?”四顾剑打断他,语气斩钉截铁,“固守旧路,就是死路!与虎谋皮,总好过被虎吞噬!至于神庙…”他眼中闪过一丝厉色,“叶宇能斩一个,焉知不能斩第二个?我辈武者,求的不就是那打破樊笼、得见真我的超脱之境?神庙…不过是一座更高更大的囚笼罢了!叶宇敢斩神,我四顾剑…为何不敢押注于他?”

石亭内再次陷入寂静。松涛声、泉流声重新清晰起来。苦荷手中的黑玉棋子,终于缓缓落下,没有落在预想中杀气腾腾的天元位,也没有落在防守的中腹,而是轻轻点在了四顾剑方才所指的那处边角——一个看似无关紧要,却可能蕴藏着无限变化与生机的星位。

“顺势而为…”苦荷低声重复着这四个字,眼中的挣扎渐渐被一种决绝所取代,“但愿…这是一步活棋。”

就在两位大宗师于石亭中落子定策之时,剑庐外围,一处贩卖劣酒与粗劣刀剑的喧闹集市角落。

一个穿着东夷平民常见粗布短褂、满脸风霜的瘸腿老铁匠,正佝偻着身子,慢吞吞地收拾着摊子上几把豁口的柴刀。他动作迟缓,眼神浑浊,与周围讨价还价的嘈杂环境格格不入。

没人注意到,当一阵裹挟着剑庐深处松针气息的夜风掠过集市时,老铁匠收拾刀柄的手指,极其轻微地在刀柄末端某个不起眼的凹陷处,以一种特殊频率敲击了三下。

敲击的震动,透过刀柄内部中空的金属,传递到摊位下方一块深埋的、鸽卵大小的黑色石块上。

石块内部,一道微不可察的符文瞬间亮起,又瞬间熄灭。

千里之外,荒北王府观星阁内。

叶宇面前沙盘边缘,代表东夷城的那枚小小剑形标记,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随即隐没无踪。

叶宇敲击王座扶手的手指微微一顿,嘴角勾起一抹掌控一切的弧度。

东夷城的棋局,才刚刚开始。而执子者,早已不止亭中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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