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皇城的雪,比荒北来得更迟些,却也更冷。铅灰色的云层压得极低,细碎的雪沫子被北风卷着,打在朱红宫墙上,簌簌落下,像是谁在暗中垂泪。
御书房外,值夜的太监小李子缩着脖子,双手拢在袖筒里,脚尖不停地在青石板上搓动。他今年刚满十六,是三个月前才被调进御书房当差的,原以为能沾着陛下的光,谋个好前程,可这三个月来,他感受到的只有深入骨髓的压抑。庆帝近来愈发喜怒无常,前几日只因一份边关奏报不合心意,便将御案上的青瓷笔洗砸得粉碎,碎片擦着掌印太监的耳朵飞过,吓得那人当场尿了裤子。
“小李子,陛下还没传膳?”
一道低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小李子浑身一僵,连忙转身躬身:“刘… 刘总管。”
来人是御书房的掌印太监刘忠,年过五旬,脸上总是挂着一副笑眯眯的样子,可宫里人都知道,这位刘总管是庆帝身边最得信任的人,也是最不能得罪的人。他手里的那串翡翠佛珠,据说还是先太后赏赐的,平日里转得慢悠悠,可每当佛珠停下的时候,宫里必有血光。
刘忠扫了一眼紧闭的御书房门,声音压得更低:“陛下这几日心绪不宁,你在外头机灵点,不该听的别听,不该看的别瞧,明白吗?”
“奴才明白,明白!” 小李子连忙点头,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
刘忠满意地点点头,转身推开御书房的门。一股浓郁的龙涎香扑面而来,混杂着淡淡的墨香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药味。庆帝正坐在龙椅上,手里拿着一份奏折,眉头紧锁,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陛下,该传晚膳了。” 刘忠躬身说道,声音恭敬得近乎谄媚。
庆帝没有抬头,只是摆了摆手:“放着吧,朕没胃口。”
刘忠不敢多言,将食盒放在旁边的矮几上,悄悄退到一旁。他的目光不经意间扫过御案上的奏折,只见上面写着 “荒北” 二字,心中不由得一紧。近来,关于荒北的消息越来越多,有说荒北水泥长城固若金汤的,有说荒北火药武器威力无穷的,还有说荒北百姓安居乐业,对那位九皇子叶宇奉若神明的。这些消息,每一条都像针一样扎在庆帝的心上,也让宫里的人越发惶恐。
就在这时,庆帝突然将奏折扔在御案上,冷哼一声:“叶宇这逆子,真是越来越放肆了!不过是个被贬的皇子,竟然敢在荒北搞出这么大的动静,他眼里还有没有朕这个父皇,有没有南庆的律法!”
刘忠连忙上前,拿起奏折,小心翼翼地说道:“陛下息怒,九皇子年轻气盛,或许只是一时糊涂。再说,荒北偏远贫瘠,就算他折腾出些花样,也成不了大气候。”
“成不了大气候?” 庆帝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厉色,“你没看范闲递上来的奏折吗?荒北的火药,已经能炸穿三层铁甲!还有内库传回的消息,荒北的盐铁产量,已经超过了南庆的三成!再这样下去,用不了多久,这逆子就能凭借荒北的力量,与朕分庭抗礼了!”
刘忠心中一凛,他知道庆帝说的是实话。这些日子,他通过私下里的渠道,也了解到一些关于荒北的情况。据说荒北的香皂和玻璃,在南庆的贵族圈里供不应求,甚至有人愿意用十两黄金,只为换一块巴掌大的香皂。而荒北的军队,更是号称十万大雪龙骑,个个骁勇善战,连北齐的十万大军都败在了他们手里。
“陛下,依老奴看,九皇子之所以能有今日,全靠他手里的那些奇技淫巧。只要陛下能想办法,断了他的财源和兵源,荒北自然会不攻自破。” 刘忠试探着说道。
庆帝冷笑一声:“断了他的财源?你以为朕没试过吗?朕下令封锁了南庆与荒北的边境贸易,可这逆子竟然开辟了与北齐和东夷的商道!至于兵源,荒北的百姓对他忠心耿耿,恨不得把家里的儿子都送到他的军队里去!”
说到这里,庆帝的情绪越发激动,他猛地一拍御案,吼道:“还有神庙!朕已经派人去联络神庙使者了,可他们迟迟没有答复!难道他们就眼睁睁看着叶宇这逆子,破坏这天下的秩序吗?”
刘忠吓得连忙跪倒在地,连连磕头:“陛下息怒,陛下息怒!神庙使者或许是在权衡利弊,毕竟九皇子的崛起太过突然,他们也需要时间考虑。”
庆帝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着自己的情绪。他知道,现在发怒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他必须冷静下来,好好谋划一下,如何才能彻底铲除叶宇这个心腹大患。
就在这时,御书房外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小李子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传了进来:“陛下,太后宫里的李嬷嬷来了,说太后请陛下过去一趟,有要事商议。”
庆帝皱了皱眉,他与太后的关系一向不睦。当年他能登上皇位,全靠自己的手段,太后一直偏袒太子,对他这个儿子始终带着几分疏离。如今太后突然找他,不知道又有什么事。
“知道了,让她在偏殿等着,朕稍后就过去。” 庆帝不耐烦地说道。
小李子应了一声,转身离开了。刘忠从地上站起来,小心翼翼地说道:“陛下,太后突然召见,恐怕是为了太子的事情。”
庆帝眼中闪过一丝冷冽:“太子?他还在冷宫反省,太后还想替他求情不成?告诉太后,朕心意已决,太子犯下通敌叛国之罪,绝无赦免的可能!”
刘忠不敢再多言,只是默默地站在一旁。
庆帝整理了一下龙袍,迈步向偏殿走去。他没有注意到,在他转身的那一刻,刘忠手腕上的翡翠佛珠,悄悄转了一圈,而他的眼神,也变得深邃起来。
偏殿内,李嬷嬷正坐在椅子上,手里端着一杯热茶,却没有喝。她看到庆帝进来,连忙起身行礼:“老奴参见陛下。”
庆帝摆了摆手:“免礼,太后找朕有什么事?”
李嬷嬷抬起头,眼中带着一丝忧虑:“回陛下,太后近来身子不适,总是夜不能寐。她听说陛下近来为了国事操劳,心中十分担忧,特意让老奴来请陛下,希望陛下能保重龙体,莫要太过劳累。”
庆帝冷笑一声:“太后倒是有心了。她是不是还想说,让朕放了太子,好让她安心养病?”
李嬷嬷脸上露出一丝为难:“陛下,太子毕竟是您的亲生儿子,太后也是心疼他。如今太子在冷宫里,吃不好,睡不好,人都瘦了一圈。太后希望陛下能念在父子之情,给太子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改过自新?” 庆帝猛地提高了声音,“他通敌叛国,勾结北齐,妄图颠覆朕的江山,这样的罪行,怎么改过自新?朕没有杀他,已经是念在父子之情了!”
李嬷嬷吓得浑身一颤,连忙跪倒在地:“陛下息怒,老奴只是奉命传达太后的意思,绝无其他用意。”
庆帝深吸一口气,努力压制着自己的怒火:“好了,朕知道了。你回去告诉太后,朕会考虑的。让她好好养病,不要再为太子的事情操心了。”
李嬷嬷连忙磕头谢恩,起身离开了偏殿。
庆帝看着李嬷嬷离去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阴鸷。他知道,太后绝不会轻易放弃太子。看来,他必须尽快想办法,彻底解决太子这个隐患,否则,后患无穷。
就在这时,刘忠从外面走了进来,躬身说道:“陛下,神庙使者派人传来消息,说他们愿意与陛下见面,商议合作之事。”
庆帝眼中顿时闪过一丝精光:“哦?神庙使者终于肯见朕了?他们定在何时何地?”
“回陛下,神庙使者说,明日三更,在城外的白马寺相见。他们还说,希望陛下只带一名亲信前往,不要惊动其他人。” 刘忠说道。
庆帝沉吟片刻,点了点头:“好,朕答应他们。明日三更,朕亲自去白马寺见他们。”
他知道,这是他唯一的机会。只要能得到神庙的支持,他就能彻底铲除叶宇这个逆子,巩固自己的皇权。
刘忠躬身应道:“老奴遵旨。陛下,天色不早了,您还是早些歇息吧,明日还要去见神庙使者。”
庆帝点了点头,转身向寝宫走去。
刘忠看着庆帝离去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容。他缓缓抬起手,将手腕上的翡翠佛珠取了下来,露出了里面藏着的一枚小巧的黑色令牌。令牌上刻着一个 “不良” 的 “良” 字,在昏暗的灯光下,闪烁着幽冷的光芒。
夜深人静,皇宫深处一片寂静。只有巡逻的侍卫,拿着火把,在宫道上缓缓走过,留下一串长长的影子。
刘忠悄悄来到御书房,从怀里取出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几行小字:“庆帝明日三更,将在城外白马寺与神庙使者见面,仅带一名亲信。”
他将纸条折成一个小小的纸团,塞进一只信鸽的脚环里,然后走到窗边,打开窗户,将信鸽放飞。信鸽扑腾着翅膀,消失在夜色中,朝着荒北的方向飞去。
做完这一切,刘忠关上窗户,转身回到御书房,将翡翠佛珠重新戴在手腕上,然后拿起食盒,步履从容地向外面走去。他的脸上,依旧挂着那副笑眯眯的样子,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而在皇宫的另一处,一处偏僻的宫殿里,一名宫女正坐在梳妆台前,手里拿着一面铜镜,似乎在整理自己的发髻。她的动作很慢,眼神却时不时地瞟向窗外。
当她看到那只信鸽从御书房的方向飞过时,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她连忙起身,走到窗边,从怀里取出一个小小的哨子,放在嘴边,轻轻吹了一声。哨音很轻,几乎听不到,却在寂静的夜里,传得很远。
不一会儿,一名太监从外面走了进来,躬身说道:“姑娘,有何吩咐?”
宫女转过身,脸上露出一丝冷冽的笑容:“庆帝明日要去白马寺见神庙使者,你立刻想办法,将这个消息传给罗网的人。记住,一定要小心,不能让任何人发现。”
太监躬身应道:“属下明白。”
说完,太监转身离开了宫殿,消失在夜色中。
宫女看着太监离去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容。她拿起铜镜,照了照自己的脸,轻声说道:“叶宇殿下,您交代的事情,奴婢已经办妥了。庆帝和神庙使者的阴谋,很快就会暴露在您的面前。”
夜色渐深,皇宫深处的暗流,仍在悄然涌动。不良人和罗网的密探,如同幽灵般穿梭在皇宫的各个角落,将庆帝的一举一动,都传递给远在荒北的叶宇。
而庆帝对此一无所知,他还沉浸在即将得到神庙支持的喜悦中,幻想着如何彻底铲除叶宇这个逆子,巩固自己的皇权。他不知道,自己早已落入了叶宇布下的天罗地网,等待他的,将是一场灭顶之灾。
第二天三更时分,庆帝换上一身便装,带着刘忠,悄悄离开了皇宫,坐上了一辆马车,向城外的白马寺驶去。
马车行驶在寂静的街道上,车轮碾过青石板,发出 “咕噜咕噜” 的声音,在夜里显得格外清晰。庆帝坐在马车里,心情既紧张又兴奋。他知道,这次与神庙使者的见面,将决定南庆的未来,也将决定他的命运。
刘忠坐在庆帝身边,手里拿着一个暖炉,时不时地给庆帝递上一杯热茶。他的脸上依旧挂着那副笑眯眯的样子,可眼神却一直在暗中观察着庆帝的表情。
半个时辰后,马车来到了白马寺门口。白马寺早已荒废多年,寺门紧闭,门前杂草丛生,显得格外荒凉。
庆帝深吸一口气,对刘忠说道:“你在这里等着,朕亲自进去。”
刘忠连忙说道:“陛下,还是让老奴陪您一起进去吧,也好有个照应。”
庆帝摇了摇头:“不用了,神庙使者说了,只让朕带一名亲信前来。你在这里等着,若是半个时辰后朕还没出来,你就立刻回宫,调动禁军前来支援。”
刘忠躬身应道:“老奴遵旨。”
庆帝推开车门,走下马车,整理了一下衣服,然后推开寺门,走了进去。
白马寺内一片漆黑,只有几盏破旧的灯笼,挂在走廊的柱子上,散发着微弱的光芒。庆帝小心翼翼地向前走去,脚步声在空旷的寺庙里回荡,显得格外诡异。
走到大雄宝殿门口,庆帝停下了脚步。他看到殿内站着一道身影,身披黑色长袍,头戴斗笠,看不清面容。
“陛下果然守信。” 那道身影开口说道,声音沙哑,带着一丝冰冷。
庆帝深吸一口气,走进殿内,说道:“神庙使者?朕已经来了,不知使者找朕,有何要事商议?”
那道身影缓缓转过身,斗笠下的目光如同利剑般,直刺庆帝的心脏:“陛下,我们找您,是为了荒北的叶宇。”
庆帝眼中闪过一丝精光:“使者也认为叶宇那逆子是个隐患?朕早就说过,这逆子野心勃勃,不除之,必为后患!”
那道身影冷笑一声:“陛下,您以为我们找您,是为了帮您铲除叶宇吗?”
庆帝一愣:“难道不是吗?”
“当然不是。” 那道身影说道,“叶宇的崛起,虽然打破了天下的秩序,但也让我们看到了凡人的潜力。我们找您,是想让您停止对叶宇的打压,让他继续发展下去。”
庆帝脸色一变:“使者这话是什么意思?叶宇那逆子,已经威胁到了朕的皇权,朕怎么可能停止对他的打压?”
“陛下,您要搞清楚,现在的你,没有资格和我们谈条件。” 那道身影的声音变得更加冰冷,“如果您执意要对叶宇动手,那么,我们不介意换一位南庆的皇帝。”
庆帝心中一凛,他终于意识到,神庙使者找他,根本不是为了帮他,而是为了利用他。他们想让叶宇继续发展,成为他们研究凡人潜力的工具。
“你们… 你们竟然想利用叶宇那逆子?” 庆帝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利用?” 那道身影冷笑一声,“陛下,您太高看自己了。在我们眼里,你和叶宇,都只是棋子而已。至于谁能成为最后的赢家,就要看你们的本事了。”
说完,那道身影转身向殿外走去:“陛下,您好自为之。如果您敢对叶宇动手,后果自负。”
庆帝看着那道身影离去的背影,气得浑身发抖。他没想到,自己竟然被神庙使者如此羞辱。他本以为能得到神庙的支持,却没想到,反而被他们威胁。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刘忠快步走了进来,看到庆帝脸色苍白,连忙问道:“陛下,您怎么了?神庙使者呢?”
庆帝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着自己的情绪:“没什么,神庙使者已经走了。我们也回去吧。”
刘忠看着庆帝的样子,知道事情肯定不顺利,但他没有多问,只是躬身应道:“是,陛下。”
庆帝转身向殿外走去,脚步有些踉跄。他知道,自己的处境变得更加艰难了。神庙使者不仅不支持他,反而威胁他不能对叶宇动手。而叶宇的势力,还在不断壮大。照这样下去,用不了多久,他这个皇帝,恐怕就要被叶宇那逆子赶下台了。
回到皇宫后,庆帝将自己关在御书房里,谁也不见。他坐在龙椅上,眉头紧锁,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知道,自己必须尽快想办法,摆脱目前的困境。否则,他不仅会失去皇权,甚至可能会丢掉性命。
而远在荒北的叶宇,在收到刘忠和那名宫女传来的消息后,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他知道,庆帝和神庙使者的阴谋,已经暴露在他的面前。接下来,他要做的,就是好好利用这个机会,给庆帝和神庙使者,一个终身难忘的教训。
叶宇站在藏兵谷的山顶,望着南方的天空,眼中闪过一丝厉色。庆帝,神庙使者,你们的死期,快要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