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盼弟浑身一僵,那通着话的手机“啪”地一声,从无力的指间滑落,摔在水泥地上,屏幕瞬间碎裂成一张精致的蛛网。
她像是被施了定身咒,脖子以一种极其缓慢、极其僵硬的速度,一寸一寸地转了过来。
然后,她看到了一个“人”。
一个从头到脚都散发着“我很贵”和“我刚从泥里爬出来”这两种矛盾气质的男人。
那是一张颠倒众生的俊脸,此刻却乌云密布,黑得堪比锅底。精心打理过的头发上沾着几根可疑的草屑,那件她看不懂牌子但一看就很贵的军绿色外套上,东一块西一块,全是半干的泥点子,完美诠释了什么叫战损美学。
最要命的是,他周身萦绕着一股复杂而浓郁的气息——有风尘仆仆的尘土味,有高级古龙水的后调,还有一丝……若有似无的,让她这个农村长大的孩子无比熟悉的,属于某种大型食草动物排泄物发酵后的芬芳。
是许耀。
是那个应该在千里之外的海城,醉生梦死、左拥右抱的海王许耀。
他怎么会在这里?以一种像是刚参加完《荒野求生》还顺便滚了一圈牛棚的造型,出现在医院?
“许……许总?”陶盼弟的声音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她感觉自己的世界观正在被重塑,然后被一头大黄牛狠狠踩碎。
许耀看到她那副见了鬼的表情,心里的火“蹭”一下就窜得三丈高。他大步流星地冲过来,一把攥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像是要捏碎她的骨头。
“陶盼弟,你还认得我?!”他咬牙切齿,一双桃花眼里喷着火,“为什么不接我电话?为什么挂我电话?你手机是摆设吗?还是你的手指头只会用来挂断,不会用来接听?”
一连串的质问像机关枪一样扫射过来,震得陶盼弟脑子嗡嗡作响。
“我……我……”
“你知道我给你打了多少个电话吗?九十七个!整整九十七个!”许耀的声音因为愤怒而拔高,在空旷的楼梯间里形成了环绕立体声,“你知道我找不到你,直接杀到你老家去了吗?!”
“啥?!”陶盼弟彻底懵了,眼睛瞪得像铜铃,“许总,你……你去了俺家?”
她脑海里瞬间浮现出许耀开着他那辆骚包的跑车,在村里那条坑坑洼洼的土路上艰难前行的画面,那画面太美,她简直不敢想。
“是啊!去了!”许耀一想到那段堪称奇耻大辱的经历,脸色就更黑了,“结果呢?你人不在!我那辆全球限量版的迈巴赫,陷进了你们村的泥沟里!你知道我是怎么把它弄出来的吗?用牛!一头牛拉出来的!”
陶盼弟:“……”
她张了张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信息量太大,她的cpU已经烧了。迈巴赫……牛拉迈巴赫?这确定不是什么新出的荒诞喜剧电影吗?
许耀看着她呆滞的表情,心里的委屈和怒火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冲破天际。他为了她,颜面扫地,尊严尽失,这个没良心的女人竟然还一脸“我在哪我是谁”的无辜表情!
“你来这里干嘛?”陶盼弟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小心翼翼地问。
这个问题像一根导火索,瞬间点燃了许耀最后的理智。
“我来干嘛?你问我来干嘛?!”他气笑了,捏着她手腕的手又紧了几分,将她往自己身前一拽,俯身逼近她,灼热的呼吸喷在她的脸上,“陶盼弟,你觉得呢?本少爷大老远跑过来是干嘛?”
“我……”
“以后,我的电话,必须第一时间接!”许耀霸道地宣布,语气不容置喙,“不管你在干什么,就算你在洗澡,也得给我接起来!听见没?!”
他以为自己的王霸之气能镇住她,却没发现陶盼弟的脸色越来越白,眼神惊恐地越过他的肩膀,望向楼梯口。
完了,完了!
她听到了熟悉的脚步声和说话声,是她二姐和弟弟!他们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陶盼弟现在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绝对不能让他们看到许耀!
她要怎么解释?说这是她前老板?哪个老板会千里迢迢追到医院来,还穿得像个逃难的?说这是她朋友?哪个朋友会用这种吃人的眼神看着她,还浑身散发着牛粪的清香?
“许总!许总你先冷静!”陶盼弟急得快哭了,也顾不上什么上下尊卑,另一只手也抓住了许耀的胳膊,使出了吃奶的劲儿往楼下拽,“我们先出去说,先出去!这里不方便!”
许耀被她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弄得一愣。
她……她在主动拉他?
一股奇异的电流从被她抓住的胳膊窜遍全身,刚才还满腔的怒火,瞬间被一种诡异的满足感取代了。他甚至觉得,她手上那点力气,像是在给他挠痒痒。
他半推半就,嘴上还不饶人:“陶盼弟你干什么?拉拉扯扯,成何体统!放手!”
嘴上说着放手,脚下却顺着她的力道,一步步被她“拖”出了安全通道。
两人一个拽,一个“挣扎”,跌跌撞撞地冲进住院部的另一头走廊,场面一度十分滑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