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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像被顽童打翻的墨汁,在天空这块巨大的宣纸上缓缓晕开,一点点压低密林的树梢。叶天等人找了块背风的山坳,地势微微倾斜,刚好能避开夜间可能袭来的山风。蛮牛抡起巨斧,对着身旁的枯树猛劈下去,“咔嚓”几声脆响,粗壮的枝干便断成数截,被他随手丢在空地上。赵小胖掏出火折子,凑到堆好的枯枝旁轻轻一吹,橙红色的火光立刻舔舐着干燥的木柴,噼啪声里,火星子时不时往上蹿,驱散了渐浓的寒意,也照亮了每个人脸上的疲惫。

“赶紧搭帐篷!”洛璃甩开工夫,将一块蓝色防水布往地上一铺,布面展开时带起一阵风,吹得旁边的草叶沙沙作响,“看这天色,云层压得低,夜里怕是要起雾,别让露水打湿了行李。”

张三李四手脚麻利地撑开铝合金支架,交叉、固定,动作一气呵成——这活儿他们在之前的露营里练得熟稔。李清在一旁手忙脚乱地想搭把手,结果伸手去扶支架时,没抓稳,差点把一根支架弄折。他手上还紧紧攥着那张葫芦地图,此刻被火星溅到边角,“滋啦”一声烧出个小洞,吓得他赶紧往怀里塞,胸口被烫得一缩,却不敢作声,只是红着脸往后退了退。

“你行不行啊?”赵小胖啃着块灵米干粮,说话含糊不清,嘴角还沾着点碎屑,“不行就边上歇着,别添乱。”

“我……我来守火!”李清找了个最稳妥的借口,蹲在火堆旁,双手往火苗上凑了凑,掌心感受到暖意,才觉得安心些。他脚边那双红绿布鞋被火烤得冒起白汽,散发出淡淡的草屑味,那是白天在密林里蹭上的。

不多时,两顶帐篷就稳稳地立在了空地上。蓝色的那顶留给洛璃和赵小胖,另一顶军绿色的则归叶天和蛮牛。李清在火堆旁铺了块厚实的油布,又从背包里摸出件旧棉袄垫着,打算就这么凑合一晚。

“夜里轮流守夜,”叶天往火堆里添了根粗柴,木柴燃烧时发出“噼啪”的爆裂声,“前半夜我来,后半夜蛮牛,露水重,小心火堆别灭了,灭了就添柴,别省着。”

蛮牛拍着胸脯应下,声音洪亮得像打雷:“交给我!保证这火比天上的星星还亮,比晌午的太阳还旺!”

夜深了。密林里的虫鸣渐渐稀了,先前聒噪的蝉声不知何时歇了,只有风穿过树梢的“沙沙”声,时而急促,时而轻缓,像有人在耳边低语,说些只有夜才能听懂的秘密。李清抱着膝盖打盹,脑袋一点一点的,鼻尖快碰到膝盖上的补丁了。突然,一阵奇怪的“窸窣”声钻进耳朵,细碎得像春蚕啃食桑叶,却又带着布料摩擦树叶的粗糙感。

他猛地惊醒,揉了揉眼睛——火光已经弱了下去,只剩下暗红的炭火,像困在灰烬里的困兽,偶尔吐出点火星。那声音还在响,断断续续,从洛璃那顶蓝色帐篷的方向传来,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跟帐篷较劲。

“谁?”李清压低声音喝问,手不自觉地按在腰间的佩剑上——那剑歪歪扭扭地插在剑鞘里,剑穗不知何时缠上了根枯草根,看着有些滑稽。

没有回应,只有“窸窣”声更响了,还混着细碎的、类似孩童窃笑的枝桠摩擦声,“沙沙……嘻嘻……”

李清壮着胆子,猫着腰爬起来,脚踩在草叶上发出轻微的“嚓嚓”声。他绕到帐篷后面,借着透过树叶洒下的淡淡月光一看,顿时倒吸一口凉气,差点喊出声来——

只见三棵胳膊粗的小树正围着洛璃那顶蓝色帐篷“忙活”。最粗的那棵树干上长着三个圆溜溜的树瘤,像是挤在一起的眼睛,此刻正用枝桠小心翼翼地卷起帐篷边角,往自己“身”上裹。嫩绿的叶子蹭着光滑的布料,发出满足的“沙沙”响,像是在抚摸上好的绸缎。稍细的两棵则用藤蔓勾着帐篷绳,一左一右地拽,把撑起的帐篷顶往自己枝桠间套,动作笨拙又执着,像是在穿件宽大的袍子,却总也穿不整齐。

更离谱的是,它们的树根处冒出不少细长的须根,翘起来勾着帐篷边缘垂下的流苏,一荡一荡的,像是在欣赏新装饰。最粗的树精用枝桠把帐篷顶往树冠上拢了拢,垂下的布幔在月光下轻轻晃动,竟真像件拖曳的婚纱,衬得它那粗糙的树干都添了几分温柔。

“这……这是树精?”李清吓得腿肚子发软,往后退了半步,踩在块小石子上差点滑倒。他想起师父说过,密林深处的老树吸收日月灵气久了,会生出灵智,成了树精,最是喜欢亮晶晶、软乎乎的东西,尤其偏爱布料和丝线。

他刚想喊人,就见那最粗的树精突然抖了抖枝桠,用树叶相互摩擦,发出含糊的声音:“滑溜溜……比树皮好看……软和……”

另一棵细点的树精也跟着“沙沙”应和:“暖……裹着舒服……”

说着,它们竟拖着帐篷往密林深处挪去,树根在地上留下浅浅的划痕,蓝色的帐篷布在月光下晃悠,像个被悄悄抢走的新娘裙摆,越走越远。

“不好!帐篷被偷了!”李清终于喊出声,声音都劈了,带着哭腔——他白天已经闯了祸,要是帐篷找不回来,怕是真要被师父扒层皮了。

叶天和蛮牛立刻从帐篷里钻出来,身上还带着睡痕。洛璃也抱着睡眼惺忪的赵小胖出来,赵小胖揉着眼睛,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嘴里嘟囔着“怎么了”。当看到空地上只剩下孤零零的帐篷支架,洛璃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眼神冷得像冬霜。

“什么东西敢偷姑奶奶的帐篷?”洛璃指尖凝起冰棱,寒气让周围的草叶都结了层薄霜。

“是树精!”李清指着密林深处,手还在发抖,“往那边跑了,还说……说帐篷比树皮好看,裹着暖和……”

蛮牛怒吼一声,抄起靠在树旁的巨斧就想追:“敢在老子眼皮子底下撒野!看我不把它们劈成柴火,烧得旺旺的!”

“等等。”叶天拉住他,目光落在地上的划痕上——那划痕浅而凌乱,不像是带着恶意,更像是孩童拖着玩具的痕迹,“树精不主动伤人,只是贪些新奇物件,硬抢反而会激怒它们。这片林子的树精要是一起闹起来,召来成百上千棵树围着咱们,今晚别想安生。”

“那怎么办?”赵小胖揉着眼睛,又打了个哈欠,小脑袋一点一点的,“没帐篷,夜里要被蚊子抬走的,昨天我就被叮了七个包。”

叶天沉吟片刻,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赵小胖鼓鼓囊囊的乾坤袋上——下午他还炫耀过里面有娘烤的芝麻饼干。

“你下午没吃完的芝麻饼干,还有多少?”

“还有半袋呢!”赵小胖赶紧摸出来,油纸包一打开,浓郁的芝麻香混着甜味立刻飘了出来,“这是我娘用灵芝麻烤的,说饿了吃顶饱,还能补点灵力……”

“用这个换。”叶天接过饼干,掂了掂分量,“树精虽灵,却抵不住食物的诱惑,尤其是带甜味的——它们扎根在土里,少见这些精细吃食。”

李清听得眼睛发直,张了张嘴:“用……用饼干换帐篷?它们……它们会懂吗?树也能吃饼干?”

“试试就知道了。”叶天提着饼干,循着地上的划痕往密林走,脚步轻缓,尽量不发出太大动静。蛮牛扛着斧紧随其后,虽按捺着脾气,却还是忍不住攥紧了斧柄。洛璃护着打盹的赵小胖,步子不快不慢。李清则攥着烧了个洞的地图,亦步亦趋地跟在最后,走两步就撞一下旁边的树干——他又彻底分不清方向了,全靠盯着前面人的背影才没掉队。

走了约莫半里地,前方出现一小片被月光照亮的空地,像是密林特意留出的舞台。那三棵树精正围着帐篷“试穿”:最粗的那棵把帐篷顶套在树冠上,垂落的布幔拖在地上,被风吹得轻轻摆动,活脱脱一件蓬松的婚纱;另两棵则扯着帐篷边角,往自己纤细的树干上缠,结果用力太猛,把帐篷绳缠成了死结,正急得用枝桠乱戳,发出“咚咚”的轻响,像是在发脾气。

“喂!”叶天扬了扬手里的油纸包,甜香随着风飘过去,像根无形的线。

树精们猛地停住动作,所有的树瘤眼睛齐刷刷转向叶天,枝桠微微颤动,带着几分警惕,又有几分好奇——它们能闻到那股从未闻过的香甜气。

“我们用这个换帐篷。”叶天解开油纸,露出里面金黄色的芝麻饼干,饼干上还嵌着不少饱满的芝麻,甜香更浓了,“这个比帐篷好吃,是甜的,尝尝?”

最粗的树精迟疑地伸出根细枝,像只试探的小手,轻轻碰了碰叶天的手。叶天把一块饼干放在它枝桠上,那枝桠立刻卷了回去,小心翼翼地凑到树瘤“嘴”边蹭了蹭,像是在确认有没有危险。

“咔嚓”一声轻响,饼干被树枝碾碎,碎屑落在泥土里。树精突然抖了抖浑身的叶子,发出欢快的“沙沙”声,枝桠都在轻轻摇晃,像是在咧开嘴笑——显然,甜味取悦了它。

“还要吗?”叶天又拿出两块,举在手里,“把帐篷还给我们,这些都给你们,还有剩下的半袋也归你们。”

树精们似乎听懂了交易的意思,那两棵缠打结的树精赶紧用枝桠解帐篷绳,只是越急越解不开,枝桠都在发抖,最后还是最粗的树精走过去,用结实的枝桠一点点挑开绳结,动作虽慢却稳当。片刻后,它小心翼翼地把帐篷布从树冠上褪下来,轻轻推到叶天面前,像是在献上珍贵的礼物。

那帐篷沾了些树叶和露水,边角还被勾出了几根线头,却没什么大破损。洛璃上前检查了一遍,见没大碍,脸色缓和了些,伸手拍了拍帐篷上的土。

叶天把半袋饼干全倒在空地上,树精们立刻围过来,枝桠齐动,抢着卷饼干碎屑,连掉在草里的芝麻都用须根勾起来,吃得“沙沙”作响,树瘤眼睛眯成了一条缝,满是满足。

突然,最粗的树精像是想起什么,转身往空地深处走了几步,用枝桠从另一棵树上摘下一串果子——那果子通体莹白,像挂着的小灯笼,一串足有七八个,散发着淡淡的清香,在月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它把果子推到叶天面前,又“沙沙”了两声,像是在说“这个送你”。

“这是……安神果?”洛璃眼睛一亮,上前两步仔细看了看,“据说能安神定魂,放在枕边不会做噩梦,在市面上挺稀罕的,没想到在这里能见到。”

叶天接过果子,入手微凉,清香沁人心脾,驱散了些许倦意。他对着树精拱了拱手:“多谢。”

树精们“沙沙”应着,又低头抢饼干去了,连枝桠碰撞都带着欢快的节奏。

回程时,李清捧着失而复得的帐篷,脚步都轻快了些,还是觉得像做梦:“就……就这么换回来了?我师父说树精可倔了,上次有个外门弟子想抢它们守护的浆果,被缠在树上吊了三天,下来时浑身都是树叶印子……”

“万物有灵,你敬它一尺,它便敬你一丈。”叶天掂了掂手里的安神果,月光透过枝叶落在上面,泛着柔和的光,“有时候,怀柔比蛮干有用。”

蛮牛摸了摸后脑勺,嘿嘿笑了,露出两排白牙:“还是叶小哥有办法,要是我来,这会儿怕是跟树精们打得难分难解,说不定还得被缠在树上当装饰。”

回到山坳,众人重新搭好帐篷。洛璃把安神果串挂在帐篷门口,清香弥漫开来,连火堆的噼啪声都显得柔和了。赵小胖早就靠在洛璃怀里睡熟了,嘴角还沾着点饼干渣,大概是梦到了好吃的。

李清躺在油布上,看着那串莹白的果子,闻着淡淡的清香,突然觉得这密林好像也没那么可怕了。他摸了摸怀里烧了洞的地图,葫芦标记被烧得只剩个弧线,歪歪扭扭的,倒像是个咧开嘴的笑脸。

夜渐深,风依旧穿过树梢,却不再像低语,反倒像树精们吃饼干时满足的轻响。蛮牛靠在树干上,呼噜声比火堆还响,震得旁边的草叶都在颤;洛璃坐在火堆旁,擦拭着她的冰棱匕首,月光落在她脸上,安静得像幅画;叶天往火堆里添了最后一根柴,火星子往上蹿了蹿,映亮了他眼底的平静。

他抬头望向星空,密林深处,似乎又传来“沙沙”的轻响,温柔得像是在说“晚安”。叶天笑了笑,握紧了身边的逆命剑——看来这趟密林之行,除了清心草,还会有不少意外的“礼物”在等着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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