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后院着火,姜斌不得不请假赶回了清江。回到清江第一时间,他就组织了县常委会议。
气氛凝重得能拧出水来。
椭圆会议桌的首位,姜书记面色铁青,手指关节因用力握着茶杯而微微发白。他目光如炬,缓缓扫过台下噤若寒蝉的众人,最终定格在老神在在的宗乾身上:“来,宗县,这几天挺辛苦的吧?来,说说,您这是演的哪一出?”
宗乾气定神闲,端起白瓷杯喝了一口茶才语重心长地说道:“书记啊,你是不知道,现在的民营企业问题真是一言难尽,而咱们昨晚管理职能部门....”
“砰!”
话没说完,姜斌猛地一拍桌子,震得满座茶杯盖乱跳,发出刺耳的声响,也惊得在场所有人浑身一颤。
“闭嘴!简直信口雌黄!”他声音如同滚雷,在会议室里炸开,“有些人,手伸得太长了!眼睛只盯着自己那点权力,脑子里只想着怎么整人、怎么内斗!还有没有一点d性原则?还有没有一点大局观念?!”
他拿起面前的一份文件,抖得哗哗响:“都看看!这是县统计局刚报上来的数据!去年,1985年,我们整个清江县总收入是多少?四千万!四千万元!”他环视四周,目光锐利,“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我们清江几十万老百姓,勒紧裤腰带一年,也就这么点家底!修桥铺路要钱,办学看病要钱,哪一样不要钱?”
他话锋一转,声音陡然拔高:“可是现在呢?才九月份!西坡的瞿子龙,他一个人,带着他的龙华集团,给县里创造了多少税收?已经超过了四千万!年底有望突破七千万!同志们,七千万啊!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我们清江今年的财政盘子,能翻将近一倍!意味着我们能给教师发足额工资,能给卫生院添置设备,能修更多的路,能扶持更多的乡镇企业!这还不包括,咱们在机械动力公司和纤雪服饰股份呢!”
姜书记越说越激动,指着台下宗乾那一派的人:“可你们呢?你们在干什么?啊?工商查账,税务稽查,劳动安检轮番上阵!想干什么?想把这只下金蛋的鸡掐死吗?想把清江好不容易盼来的发展势头打下去吗?!”
他走到宗乾面前,几乎是贴着脸,一字一顿地低吼:“宗乾同志!你给我解释解释,你们这么搞,到底是什么目的?是跟清江的发展有仇,还是跟清江的老百姓有仇?!”
宗乾额头冷汗涔涔,嘴唇哆嗦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身边的亲信,如农业局局长陆生、工商局局长杨红江、组织部张菊花等人,更是恨不得把头埋进桌子底下。
“我今天把话放在这里!”姜书记退回主讲台,声音斩钉截铁,“清江的未来,就在改革开放,就在大力发展民营经济!像瞿子龙这样的企业家,是宝贝,是功臣!县委县政府,当前最重要的任务,就是为他们保驾护航,扫清障碍!谁再敢搞小动作,下绊子,阳奉阴违,就是我姜斌的敌人,是清江几十万人民的敌人!我绝不答应!散会!”
说完,站起身就出了会议室。
会后,宗乾的家里,窗帘紧闭,气氛比会议室更加污浊不堪。烟灰缸里塞满了烟头,空气中弥漫着失败者的恼怒和穷途末路的疯狂。
“欺人太甚!姜老狗这是要把我们往死里逼啊!”陆生率先打破沉默,咬牙切齿,脸上的横肉不停抖动。
“当着大家的面,把我们骂得狗血淋头!这口气,我怎么咽得下去!”杨红江眼镜后的眼睛里布满血丝,充满了怨毒。
张菊花尖着嗓子,阴阳怪气:“哼,保驾护航?他姜狗不就是看中了瞿子龙能给他创造政绩吗?把我们当垫脚石了!我看,他是被那个姓瞿的灌了迷魂汤了!”
宗乾猛地灌了一口烈酒,双眼通红,像一头被困的野兽。姜斌以前从来不发大火的,但自从瞿子龙出现后,就像变了个人,做事搞一言堂,还把清江的地廉价承包给瞿子龙。
今天还当众羞辱他,彻底撕破了他最后的脸皮,也断送了他可能有的缓和余地。
“咽不下去?那又能怎么样?”宗乾声音沙哑,带着一丝绝望的疯狂,“他现在是书记,一手遮天!我们全部加起来还拧不过他的大腿,拿什么跟他斗?”
“明的不行,就来暗的!”陆生压低声音,眼中闪过一丝凶光,“他姜老狗又不是铁板一块,总有弱点!”
“弱点?什么弱点?”杨红江凑近问。
“他不是说明天还要上省城吗?”陆生阴恻恻地笑了,“长途路远,路又难走。我听说,他那辆吉普车,年头也不短了……”
张菊花立刻会意,接口道:“对啊,要是路上出点‘意外’,比如刹车不太灵光了……受点小伤,住几天医院,耽误了进修,让他在省里也丢丢脸,看他还怎么嚣张!”
宗乾脸色变了又变,似乎想要怒斥几句手下,又想看看姜斌在这样情况下会出现的结果,至少能看着他包得像个木乃伊,自己肯定是会开心的,俩人一起共事也快五年了,今天敢对自己咆哮,真是狗曰的!
杨红江有些犹豫:“这……会不会太无聊了?万一……”
“万一什么?”陆生猛地抬起头,死死盯着杨红江,眼神可怕,“他现在是要把我们按在地上摩擦!再不反击,他就是调走了,书记的位置也不会轮到宗县头上!只是吓唬他一下,让他知道疼,知道收敛!出不了大事!”
几个人互相看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赌徒般的狠厉和一丝恐惧。在权力的诱惑和覆灭的威胁下,良知和底线早已被抛到九霄云外。
“司机老刘是我远房表姐家小舅子的同学的叔叔,人老实,家里困难……”张菊花舔了舔嘴唇,开始布置细节,“到时候,让他‘正好’肚子疼……县委小车班就他一个技术好的司机临时出任务,姜斌性子急,肯定会自己开……”
“好!”
“我同意!”
“我复议!”
几个狗腿子对这低级的方案异常热血。
宗乾说话了:“这样还不行,我们是政客,不是街头混混,一点皮外伤能把他怎么样,你们现在就去收集他和瞿子龙的黑料,比如私相授受,官商勾结,狼狈为奸侵吞国有资产.....都是可以有的嘛!”
“对对对!”
“秦狗就是队伍里的蛀虫!”
“我做证,确有其事!”
一场针对姜斌的、极其恶毒而冒险的阴谋,就在这间弥漫着烟酒气和怨毒的密室里敲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