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乾那番声色俱厉的宣告,如同冰冷的铁幕,骤然落下,试图将“丝滑管家”这个诞生于灵感与热情的技术构想,彻底笼罩在公司规则的阴影之下。办公室里,空气仿佛凝固,法务和hR负责人屏息凝神,等待着林眠的反应——是暴怒的反击,还是无奈的屈服?
林眠并没有立刻回应。
他依旧微微低着头,目光落在自己随意交叠的手指上,似乎在仔细品味着赵乾话语中的每一个字,又仿佛只是在走神。这种异样的沉默,反而比任何激烈的言辞都更让人感到一种无形的压力。
几秒钟后,他缓缓抬起头,脸上并没有赵乾预想中的愤怒或慌乱,甚至没有太多的情绪波动。他的眼神平静得像深潭,清晰地映出赵乾那张带着志在必得神情的脸。
“赵总,”林眠开口了,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冷静,“您说的公司规定,我了解。”
他先承认了对方的前提,这让赵乾嘴角微微勾起一丝得意的弧度。但林眠接下来的话,却让那弧度瞬间僵住。
“但是,”林眠话锋一转,语气依旧平稳,却多了一份针锋相对的锐利,“我认为,您对这件事性质的认定,存在根本性的偏差。”
他身体微微前倾,目光直视赵乾,一字一句地说道:
“首先,这个技术构想的‘灵感’,并非源于公司指派的任何任务,也并非在常规工作流程中产生。它源于我个人在非工作状态下的思考,源于我对一个普遍存在的、细微但真实的工作痛点的感知。将其定义为‘职务发明’,前提就不成立。它更像是一个‘业余发明’,只是在产生后,我觉得或许可以尝试解决我们团队自身面临的问题。”
赵乾脸色一沉,想要反驳,林眠却没有给他机会,继续说道:
“其次,关于‘利用公司资源’。我的团队成员,确实使用了公司的电脑和网络。但我想请问赵总,以及法务部的同事,”他目光转向一旁有些紧张的法务负责人,“员工使用公司配发的电脑,在非核心工作时间——比如午休、比如完成既定任务后的间隙——进行与本职工作非直接相关的、自发性的技术探索和学习,这是否构成了法律意义上‘主要利用公司物质技术条件’?”
法务负责人张了张嘴,有些迟疑:“这个……需要具体界定‘非核心工作时间’和‘非直接相关’……”
“我们团队的所有成员,都保质保量地完成了各自负责的本职工作,这一点,项目数据和绩效评估可以作证。”林眠打断他,语气笃定,“他们参与这个‘丝滑管家’项目,完全是出于个人兴趣和技术上的好奇心,利用的是工作之余的‘边角料’时间。公司并没有为这个项目投入任何额外的预算、资源或工时。相反,这个探索过程,极大地激发了团队成员的创造力和技术热情,这种隐性收益,难道不是公司乐见的吗?”
他顿了顿,目光再次回到脸色越来越难看的赵乾身上,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诮:
“如果按照赵总的逻辑,员工在公司用公司电脑浏览技术论坛提升自己,算不算侵占公司资源?在茶水间讨论一个技术难题的优化方案,算不算占用工作时间?是不是所有在鼎盛科技大楼里产生的思维火花,都天然归属于公司?”
“你这是强词夺理!”赵乾猛地一拍桌子,怒喝道,“混淆概念!你们是在公司环境下,形成了一个完整的技术方案和原型!这不是简单的灵光一现!”
“正是因为形成了有价值的成果,所以它的归属才需要更加清晰地界定,而不是简单地套用格式条款。”林眠毫不退让,他的声音依旧平稳,却像磐石般坚定,“这个成果,诞生于相对自由、非压迫性的环境,源于个人的灵感和团队自发的热情。它证明了,当员工拥有一定的自主空间和探索自由时,所能爆发的创造力,可能远超机械执行指令所能带来的价值。”
他看着赵乾,眼神锐利:“赵总口口声声要‘激发活力’、‘推动创新’,难道您所理解的‘创新’,就是必须在下达的指令框架内,利用被严格限定的资源和时间,按部就班地产生吗?这样的‘创新’,还能称之为创新吗?还是仅仅是一种精致的模仿和重复?”
这番话,如同一把锋利的手术刀,精准地剖开了赵乾那套“活力激荡”计划华丽外表下的僵化内核,也触及了企业管理中一个深层次的矛盾——控制与自由的边界在哪里?
赵乾被问得一时语塞,脸色涨红。他擅长的是利用规则和权力施压,而不是进行这种关于管理哲学和创造力本质的辩论。
“自由?非压迫性?”赵乾喘着粗气,试图找回场子,“没有公司提供的平台和资源,你们哪来的自由?!别把自己标榜得那么清高!归根结底,你们就是利用了公司的条件!”
“我们感谢公司提供的平台。”林眠的语气依旧冷静,“但我们同样认为,员工的智慧和创造力,是公司最宝贵的财富,而非可以随意剥夺的附属品。这个专利的归属,不应该是一个简单的‘谁提供场地就归谁’的问题,而应该综合考虑灵感的来源、创造的过程、资源的实际投入,以及……对创造者最基本的尊重。”
他站起身,目光扫过赵乾、法务和hR负责人,做出了最后的陈述:
“我的态度很明确。这个技术构想的灵感源于我个人,具体实现来自于团队成员在完成本职工作后的自发研究和无私奉献。公司并未为此投入定向资源。因此,其专利权不应简单地归属于公司。我建议,公司可以与我们团队协商,探讨一种更合理的利益分享模式,例如公司持有部分权益用于内部优化,团队保留核心专利权并进行外部商业化的权利,或者成立联合实体进行运营。这才是对创造力的真正鼓励,也是对各方权益的公平保障。”
“如果公司坚持认为必须完全归属于公司,”林眠的声音冷了下来,“那么,我和我的团队,将保留通过法律途径维护自身权益的权利。并且,我无法保证,这种竭泽而渔的做法,不会对团队士气,乃至公司未来的创新能力,造成毁灭性的打击。”
说完,他不再多看脸色铁青的赵乾一眼,微微颔首,转身径直离开了副总裁办公室。
门被轻轻带上,留下办公室里一片死寂和赵乾那因极度愤怒而微微颤抖的身影。
林眠没有屈服,他甚至反过来将了一军,提出了利益分享的可能,并摆出了不惜对簿公堂的姿态。
这场关于“灵感与自由边界”的争论,远未结束。它从一件具体的技术成果归属,上升到了理念和规则的碰撞。
而这一次,林眠用他清晰的逻辑和坚定的立场,守住了第一道防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