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星自行车厂，三号废弃仓库。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铁锈和尘土混合的怪味，李红英和赵铁柱几个青年工人，正围着一块乌黑的钢锭发愁。
前几天的兴奋劲儿已经彻底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筹莫展的沮丧。
“英子，不行啊！”赵铁柱一屁股坐在地上，拿起腰间的水壶灌了一大口，“咱们这破车床，连给这钢锭挠痒痒都费劲！这玩意儿也太硬了！”
旁边一个叫大军的工人，手里拿着一把卷了刃的钢锯，丧气地扔在地上。
“别说车床了，我这钢锯条都废了三根，连个印子都没留下。这根本不是咱们能加工的东西！”
秦雪茹蹲在一旁，手里拿着小本子和铅笔，正在飞快地计算着什么。
她扶了扶眼镜，站起身。
“从理论上说，只要提高切削工具的硬度和转速，再配合特定的冷却液，是可以加工的。但我们现有的设备，根本达不到这个标准。”
理论，又是理论！
李红英心里一阵烦躁，她看着那几块宝贝疙瘩一样的钢材，感觉自己就像个守着金山要饭的乞丐。
“那怎么办？总不能就这么干看着吧！”
秦雪茹看着她焦急的样子，也有些无奈。
“除非，我们能造出比它更硬的工具。”
这话一出口，所有人都沉默了。
用一堆破铜烂铁，去造能加工神兵利器的工具？这不是天方夜谭吗？
仓库里的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李红英咬着嘴唇，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解铃还须系铃人。
这事，还得去找那个懒汉！
她把手里的图纸往赵铁柱怀里一塞。
“你们先看着，我出去一趟！”
说完，她一阵风似的冲出了仓库，朝着靠山屯的方向狂奔而去。
……
王昊的院子里，悠闲得与整个时代格格不入。
他正四仰八叉地躺在摇椅上，闭着眼睛，享受着苏婉给他捏肩的顶级服务。
林晚晴在一旁的小桌上噼里啪啦地打着算盘，嘴里念念有词，偶尔抬头看一眼这对腻歪的男女，只能无奈地继续埋头算账。
李红英就是在这个时候冲进来的，她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头发被风吹得乱糟糟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王……王昊！”
王昊连眼睛都懒得睁开，只是从鼻子里“嗯”了一声。
“钢材太硬了，我们……我们厂里的工具根本切不动！车床、铣床、钻头，全都废了！秦博士说除非能造出更硬的工具，可我们……”
她语无伦次地把困难说了一遍，急得快要哭出来了。
王昊终于慢悠悠地睁开一只眼，瞥了她一眼。
“笨啊。”
他懒洋洋地吐出两个字。
李红英瞬间卡壳，愣在了原地。
王昊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继续开口。
“没工具，就不能自己造吗？”
“你们厂里那么多废铁，是摆设？”
李红英的脑子彻底宕机了，她下意识地反驳：“可是……废铁怎么可能加工得了那种特钢？”
“谁让你用废铁加工了？”王昊一脸“你好蠢”的表情，“把那块特钢，切一小块下来，焊在旧刀杆上，不就是一把新车刀了？用特钢去磨特钢，很难理解吗？”
一句话，石破天惊！
李红英整个人都僵住了，脑子里仿佛有道闪电劈过！
对啊！
用他给的宝贝，去对付宝贝本身！
这么简单的道理，自己怎么就没想到！
她看着王昊那副理所当然的懒散模样，一种巨大的挫败感和更深的敬畏感，同时涌上心头。
这些搞技术的，脑子都僵化了，而这个懒汉，却用一种最朴素、最直接的方式，给出了最完美的解决方案。
这就是降维打击！
“我……我明白了！”
李红英激动得满脸通红，冲着王昊深深鞠了一躬，然后转身就跑，片刻也不想耽误。
看着她火烧屁股一样的背影，王昊撇了撇嘴，重新闭上眼睛。
“婉儿，手劲儿大点，没吃饭吗？”
有了王昊的“点拨”，凤凰行动的进程一日千里。
李红英带着人，用金刚石砂轮，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从特钢上磨下来一小块，做成了刀头。
当那把闪烁着寒光的新车刀，轻松地在特钢锭上切出光滑的金属屑时，整个仓库都沸腾了！
他们真的造出了能驾驭神铁的工具！
接下来，一个个难题被接连攻克。
车架、前叉、车把……一个个闪耀着未来光泽的零件，在他们用简陋工具打造的“土法生产线”上，奇迹般地诞生了。
然而，当所有人都以为胜利在望时，最大的难题，出现了。
滚珠轴承。
这玩意儿是自行车的心脏，尤其是中轴和花鼓里的滚珠，要求每一颗的大小、圆度都必须达到极高的精度，误差不能超过一丝。
李红英把厂里退休的八级钳工老师傅都偷偷请了过来。
老师傅戴着老花镜，对着图纸研究了整整一天，最后把头摇得拨浪鼓一样。
“做不了，做不了。”
老师傅指着图纸上那比米粒还小的滚珠。
“这东西，得用专门的磨具和高精度磨床才能做出来。靠咱们这双手，磨出来的全是歪瓜裂枣，装上去车子蹬都蹬不动！”
老师傅的话，给所有人浇了一盆冷水。
李红英不信邪，她凭着一股狠劲，亲手打磨了三天三夜，眼睛都熬红了，最后拿着游标卡尺一量，大小不一，没一颗是合格的。
希望，再一次变成了绝望。
夜里，李红英又一次站在了王昊的院子门口。
她不敢进去，只是在门口徘徊，她觉得自己太没用了，这点小事都办不好，没脸再去求那个男人。
就在她犹豫不决时，一道黑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她身后。
是冷月。
冷月手里提着一个沉甸甸的木箱子，看都没看她一眼，直接越过她，推门进了院子。
“先生，你要的东西。”
王昊正躺在院子里看星星，听到动静，懒洋洋地应了一声。
“扔仓库去吧，让那个笨丫头自己去拿。”
冷月点点头，转身走向后院。
从始至终，两个人的交流，都没有提到李红英一个字。
但李红英却听得清清楚楚！
笨丫头？
他说的是我！
他什么都知道！
一股巨大的暖流和委屈瞬间冲垮了她的心理防线，她再也忍不住，推开院门冲了进去。
可院子里，哪里还有什么木箱子。
她冲到后院的仓库门口，发现门只是虚掩着。
推开门，一个半人高的木箱，正静静地摆在仓库中央。
她颤抖着手，打开了箱盖。
里面，是一套她完全无法理解的机械造物。
那是一套由无数个齿轮、卡槽、和打磨得镜面一样的钢球组成的复杂磨具。整个磨具设计得鬼斧神工，充满了工业造物独有的冰冷美感。
旁边，还有一张简单的图纸，上面画着磨具的使用方法。
“傻瓜式滚珠轴承加工磨具”。
只要把钢丝塞进一头，摇动摇把，另一头就会自动吐出大小、圆度完全一致的完美滚珠。
李红英抚摸着这套仿佛从天而降的磨具，整个人都傻了。
这……这是神仙造出来的东西吗？
她对王昊的崇拜，在这一刻，已经彻底突破了凡人的界限，上升到了近乎信仰的高度。
这个男人，他到底是谁？
她疯了一样冲出仓库，冲回前院。
她要问个清楚！
王昊依旧躺在那张摇椅上。
只是，他身边多了一个人。
是柳眉。
柳眉盘膝坐在地上，双目紧闭，王昊的一只手，正按在她的后心。
李红英冲到跟前，刚要开口，王昊却先说话了。
“来了？”
他抬起另一只手，一把抓住李红英的手臂，将她也拉了过来。
“正好，你也来感受一下。”
王昊一手按着柳眉，一手抓着李红英，嘴里开始胡说八道。
“机械的原理，和人体经脉的道理，是相通的。”
“感受到这股力量的流动了吗？从我的手，传到她的身体，再循环回来。这就是‘圆’的奥秘，也是滚珠轴承的奥秘。万物皆可圆，万物皆可循环。”
一股温热的力量，从王昊的掌心，顺着她的手臂传遍全身。
李红英被这股突如其来的暖流，和王昊嘴里那套玄之又玄的歪理邪说，冲击得晕头转向。
她呆呆地看着眼前这个男人。
他明明在说着最离谱的胡话，可他那副云淡风轻、看穿一切的模样，却让她感觉，他说的一切都是真理。
这个男人，深不可测。
他……简直无所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