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天宗，修殿。
晚霞如血般染红了半边天空，执剑长老踩着斑驳的树影快步穿过回廊。
他眉头紧锁，衣袖上还沾着未干的兽血，在夕阳下泛着诡异的紫光。
\"宗主，那只凶兽...死了。\"执剑长老在殿外整了整衣冠，这才踏入大殿，对着端坐在上首的楚肃山躬身禀告。
大殿内檀香缭绕，楚肃山正在执笔批阅卷宗，闻言笔尖微微一顿，一滴墨汁在纸上晕开。
他抬起头，眼角细密的皱纹舒展开来，竟露出几分欣慰之色。
\"哦？是那小子做的？\"楚肃山放下毛笔，指尖轻叩案几，\"我记得那畜生可是有千年道行，连几位长老联手都奈何不得。\"
执剑长老低声道，声音里带着几分难以置信，\"墨鳞龙猿被一剑斩首，尸骨无存。\"
楚肃山闻言，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这小子的实力见长啊。\"
语气中竟带着几分得意，仿佛顾清辞的战绩是他一手促成。
\"还要拦他吗？\"执剑长老握紧了剑柄，指节发白。
\"不用了，拦不住他的。\"楚肃山叹了口气，眼中却带着几分赞许。
他起身走向窗边，望着远处张灯结彩的喜堂，\"通知噬心宗，明日便成婚。\"
执剑长老欲言又止，最终还是躬身退下。
殿内重归寂静。
静心阁。
苏愿端坐在黄铜镜前，镜中映出一张清丽绝伦的脸。
她神色平静，仿佛对外界的骚动充耳不闻，只有微微颤抖的睫毛泄露了内心的波动。
\"师姐，今日是你大喜的日子，怎么一点都不高兴？\"正在为她梳头的女弟子轻声问道，手中的玉梳划过如瀑的青丝。
苏愿没有回答，只是望着镜中的自己。
额间的花钿鲜艳如血，衬得肤色愈发苍白。她伸手轻触镜面，指尖传来冰凉的触感。
\"怎么回事...\"守卫弟子突然感觉头晕目眩，手中的长剑\"咣当\"一声掉在地上。
他摇晃着扶住门框，却见其他守卫弟子也都面色发青，接二连三地倒下。
一缕黑气如游蛇般从门缝钻入，在烛光下若隐若现。
梳头的女弟子还未来得及惊呼，便软绵绵地倒在了苏愿脚边。
镜中的美人终于露出一丝笑意。
她拿起桌上的口脂，轻轻抿了抿。
素淡的唇瓣顿时染上艳丽的红色，像是雪地里绽开的红梅。
\"你怎么来了？\"苏愿头也不回地问道，声音清冷如常。
阴影处，一个修长的身影渐渐显现。
君梧从黑暗中走出，黑衣上还带着未散尽的杀气。他的目光死死锁住镜中的容颜，眼中翻涌着复杂的情绪。
\"本座要是再不来，你是不是就连死了也不打算找本座？\"君梧的声音沙哑得可怕，三步并作两步走到苏愿身后，一把抓住她的手腕。
他在魔界心一直扑通扑通的跳，契约链路产生的反应，使他立马从魔界赶过来了。
\"你不知道契约第三条？主人若死，仆从殉葬！\"
苏愿被迫转过身来，大红喜服在烛光下如火焰般耀眼。
她抬眼与君梧对视，两人近得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君梧的目光突然凝固在她手腕内侧，那里有一个金色的印记，正散发着微弱的灵力波动。
\"封灵锁？\"君梧的声音陡然提高，\"谁给你下的？！\"
苏愿慢慢将手抽了回来，宽大的衣袖垂落，重新遮住了那个印记。
她垂下眼帘，长睫在脸上投下一片阴影：\"我早就跟你说过要解除契约了。\"
\"你为了和南宫烨成婚要丢下我？\"君梧满眼都是不可置信，他后退半步，像是被什么刺痛了一般，\"你这个负心的女人，利用完本座就把本座丢掉。\"
苏愿无奈地叹了口气，正要说话，却见君梧突然捂住胸口，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可怜本座只能跟我的孩子相依为命了...\"
\"孩子？\"苏愿的嘴角不受控制地抽动了一下，\"这事我知道吗？\"
君梧不知从哪里掏出一颗圆滚滚的蛋，小心翼翼地抱在怀里：\"看，这是我们的孩子，你忍心让它一出生就没有娘亲吗？\"
\"魔界至宝是这样用的？\"苏愿盯着那颗蛋看了半晌叹了口气。
那蛋通体红艳，据说是历任魔君都会有一颗龙蛋。
\"你不打算负责吗？那天……\"
终于苏愿忍无可忍：\"闭嘴。\"
下一秒，君梧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了。
他委屈地眨着眼睛，抱着蛋蹭到苏愿身边，活像一只被主人责骂的大狗。
苏愿揉了揉太阳穴，烛火在她眉间投下摇曳的阴影。
桌案上摊开的那卷契约泛着淡淡的金光，一旦签署，主仆契约将彻底解除。
\"签了。\"她将契约往君梧面前推了推，声音里带着不容拒绝的坚决。
君梧看都没看那卷轴一眼，固执地摇了摇头，红眸中翻涌着复杂的情绪。
他修长的手指按住契约边缘，魔气涌动间，卷轴\"嗤\"地一声化为灰烬。
\"我活不了多久了。\"苏愿望着飘散的灰烬，明艳的面容在烛光下显出几分苍白，\"不想连累你。\"
\"唔唔唔！！\"君梧突然指了指自己的嘴，眼中写满抗议。
苏愿叹了口气，指尖轻点他眉心：\"解。\"
禁言术解除的瞬间，君梧一把扣住她的手腕：\"本座说过了，契约第三条，主人若死，仆从殉葬。\"
他的拇指摩挲着她腕间淡青的血管，突然俯身，在她手背落下一个郑重的吻，\"我不后悔。\"
这个吻不同于往日的轻佻，带着近乎虔诚的温度。
苏愿怔了怔，唇角不自觉勾起一抹弧度：\"随便你。\"
窗外忽然传来喧天的喜乐声，噬心宗的迎亲队伍已经到了山门前。
唢呐声刺破云霄，夹杂着弟子们杂乱的脚步声。
苏愿淡定起身，嫁衣逶迤在地，像一滩凝固的血。
她刚要迈步，袖摆却被拽住。
君梧半跪在地，仰头望着她，眼中是毫不掩饰的依赖与祈求，像极了被遗弃的小兽。
这样的眼神出现在堂堂魔君脸上，着实违和得令人心软。
\"不会丢掉你。\"苏愿无奈地揉了揉他的发顶，“毕竟契约可还未解除呢。”
苏愿拢好衣襟，忽然倾身在他唇上落下一吻，一触即分：\"现在，帮我做件事。\"
话音未落，门外传来喜娘的高呼：\"吉时已到！请新娘出阁！\"
君梧还想说什么，苏愿却已戴上了盖头。
鲜红的盖头垂落，遮住了她最后的表情。
\"记住，\"盖头下传来她最后的声音，\"若事不可为，优先救顾清辞。\"
君梧握紧匕首，眼中血色翻涌：\"凭什么先救他？\"
\"因为......\"苏愿的声音带着几分笑意，\"你比他强啊。\"
这个理由显然取悦了魔君大人。
他轻哼一声，化作黑烟消散在阴影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