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那天回去之后,黑瞎子有问过言云,为什么那么关心永涟还一次又一次的把皇后的歪心思摆正。
承乾宫的夜灯在鲛绡帐上投下暖黄光晕,黑瞎子倚着雕花床头,琥珀色眼眸映着跳跃的烛火:“你对永涟那孩子,倒是格外上心。”
他漫不经心地转动着鎏金酒壶,玄色衣摆扫过绣着并蒂莲的锦被,“还三番五次敲打皇后,就不怕她记恨?”
言云将刚绣好的虎头香囊塞进他怀里,指尖蹭过柔软的貂毛,语气却凉得像浸了雪水:“我心疼的何止永涟?”
她抬眸望向窗外沉沉夜色,宫墙轮廓在月光下如同一道冰冷的枷锁,“这后宫里的孩子,哪个不是困在金丝笼里的雀儿?”
黑瞎子突然伸手将人揽进怀里,雪松香混着酒气扑面而来:“所以你才一次次敲打皇后?”
他下巴抵着她发顶,声音里带着几分戏谑,“我还以为你善心大发,要当这后宫的活菩萨。”
“活菩萨?”言云嗤笑一声,翻身将人压在身下,凤眼里闪过狡黠的光。
“我不过是打着如意算盘——皇后不是盼着一个健康孩子出世?等那孩子长大些,我便把他推上储君之位。”
她俯身咬住他耳垂,温热的气息喷洒在耳畔。
“到时候,咱们就能名正言顺回草原,看遍大漠孤烟、长河落日。岂不比困在这宫里有趣?”
黑瞎子眼底骤然腾起笑意,反手扣住她手腕翻身而起,玄色衣袍如夜潮将她彻底笼罩:“原来我的好殿下,早就谋划好了退路。”
他低头吻住那抹得意的笑,声音沙哑得像是裹了蜜,“那么我不得好好感谢一下我的殿下......”
帐幔缓缓垂落,将未尽的话语都揉碎在月色里。
等永涟病好,就到了中秋夜宴。
宫殿的琉璃宫灯次第亮起,将鎏金龙纹柱照得金碧辉煌。
言云扶着黑瞎子的手踏入殿内,杏黄色云锦裙裾扫过青砖,绣着金线的牡丹随着步伐轻轻摇曳。
殿内骤然一静,除了端坐在主位的太后,皇后领着众妃嫔纷纷屈膝行礼,环佩相撞的叮咚声里,夹杂着此起彼伏的\"见过固伦大长公主殿下\"。
\"都起来吧。\"言云抬手示意,目光扫过人群时,正撞见富察琅嬅苍白的脸。
富察琅嬅抬头时目光与言云相撞,后者意味深长的浅笑让她指尖微微发颤。
皇帝放下茶盏起身,黄色龙袍拖曳出尊贵的弧度:\"皇姑姑安。\"
太后笑着拍了拍身旁的软垫:\"快过来坐,就等你们小两口了。\"
言云依言在太后下首落座,黑瞎子紧跟着侧身而坐,玄色衣袍不经意间蹭过她的裙角。
黑瞎子随意地倚在她身侧,玄色衣袍绣着暗纹云纹,腰间鎏金酒壶随着动作轻晃。
魏嬿婉踮脚替主子整理鬓边的夜明珠钗,新裁的石榴红襦裙衬得她像团跳动的火苗,剪秋则抱着狐裘立在屏风旁,目光警惕地扫视着殿内众人。
宴席上觥筹交错,言云趁众人不注意,悄悄将一块淋着糖霜的芙蓉糕塞进魏嬿婉手里。
少女眼睛亮晶晶的,连忙藏到身后,圆脸蛋鼓得像只偷腥的小仓鼠。
黑瞎子斜倚在软榻上,琥珀色眼眸盛满笑意,指尖慢条斯理地剥着葡萄,看自家王妃像只护食的小兽般,把碟子里最精致的点心都往宫女那边推。
\"这栗子糕不错,\"言云又捻起一块,状似不经意地越过案几,\"你尝尝。\"
黑瞎子张口含住,指尖却趁机蹭过她的掌心,惹得她耳尖微烫。
两人这旁笑语晏晏,倒比案上的蜜饯还要甜上几分,引得邻座的妃嫔频频侧目。
忽然,殿中弦乐一转,叶赫那拉意欢抱着琵琶款步而出。
她素白的裙裾扫过金砖,眼波流转间尽是缠绵悱恻,开口便是\"薄雾浓云愁永昼,瑞脑销金兽\"。
那声音婉转凄切,直把好好的中秋家宴唱得愁云惨淡。
言云咬着一块桃花酥,忍不住低声吐槽:\"这词儿酸得牙都要倒了,倒不如唱首'风吹草低见牛羊'来得爽快。\"
黑瞎子低笑出声,差点把嘴里的葡萄喷出来。
他连忙用帕子掩住唇,却瞥见皇帝握着酒杯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顿。
远处的富察琅嬅轻轻晃着茶杯,眼底飞快掠过一丝讥诮,唯有太后笑眯眯地拍着手:\"意欢这曲子唱得好,哀家听着都入了迷。\"
言云撇撇嘴,偷偷又给魏嬿婉塞了块枣泥饼——比起这酸溜溜的《醉花阴》,还是甜食更合她的心意。
太后要举荐意欢,自然是第一个开口夸赞,希望皇上把她纳入后宫。
只不过嘉嫔倒不希望后宫之中再出现一个争宠的,故意提起叶赫那拉的诅咒。
她往黑瞎子身后缩了缩,指尖蹭过他腰间的鎏金酒壶:\"别说,嘉嫔这乌鸦嘴倒挺准。\"
黑瞎子低笑出声,趁人不备刮了下她的鼻尖,玄色衣袍拂过她耳畔:\"小促狭鬼。\"
但显然皇上此时已经沉迷意欢的容貌,故意说些别的给打岔过去。
皇上盯着叶赫那拉意欢低垂的眼睫,指尖无意识摩挲着玉扳指:\"宫里和意欢一样喜欢汉家诗文的,除了贵妃,再就是...\"
话音戛然顿住时,海兰已含笑接话:\"再就是如懿姐姐了。\"
言云险些把手里的茶盏捏碎。
她眼角余光瞥见富察皇后攥紧的丝帕,高曦月涂着蔻丹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索性将茶盏重重搁在案上:\"好好的中秋家宴,提那等子晦气人做什么?\"
她扫了眼脸色发白的海兰,语气陡然转冷,\"咱们满洲进关以来,哪朝哪代不习汉家文化?阿哥公主哪个不是满蒙汉三文皆通?难不成在海贵人眼里,读些诗文倒成了专属于某个人的能耐?\"
皇上握着酒杯的手猛地一抖,酒液溅在明黄桌布上洇出暗痕。
他偷瞄言云冷下来的脸色,只觉得后颈一阵发凉——海兰这话本就戳了富察氏的痛处,如今又惹得这位手握实权的皇姑姑动了气,怕是今晚的月亮都要跟着黯淡几分。
黑瞎子慢悠悠剥着橘子,琥珀色眼眸掠过众人慌乱的神色,忽然将一瓣橘子塞进言云嘴里:\"尝尝,御膳房新贡的蜜橘,比江南的还要甜些。\"
言云被他突然的动作噎了一下,抬眼却撞进他眼底促狭的笑意。
殿外烟花恰好炸开,姹紫嫣红的光映在她微嗔的眉眼间,倒让满室的尴尬都散作了细碎的金粉。
富察皇后连忙举杯打圆场:\"皇姑姑说得是,来,咱们共饮此杯,祝皇上太后福寿安康。\"众人如蒙大赦般纷纷举杯,唯有海兰捏着酒杯的手指,还在微微发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