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言云轻笑一声,指尖抚过解家座椅的雕花扶手:“霍当家这话可就见外了——解家在九门里,我又是小花的姐姐,哪能没关系?”说着便落落坐下,月白色裙摆扫过青砖。
“谁让你坐的,起来!”霍仙姑看见柯言云坐的位子怒斥道,她拍着扶手怒斥,袖口翡翠镯撞在木头上发出脆响。
“别着急生气霍当家,我们当家的都还没说什么呢,你着什么急?”柯言云说着冲霍仙姑挑眉微笑道。
霍仙姑看向解雨臣,结果解雨臣垂眸轻笑,径直走到她身旁站定,朝门口下人抬了抬手:“去,添把椅子。
下人愣在原地,目光在两位当家人之间打转。
霍仙姑盯着解雨臣挺直的脊背,忽的想起这少年八岁时就能独挡一切撑起解家的模样,喉间滞了滞,终究挥挥手让下人退下。
霍仙姑盯着解雨臣,喉间动了动,终究没再发作。
新搬来的酸枝木椅在柯言云身侧落定,她指尖拨弄着铃铛坐下,灯光忽明忽暗地笼罩着她,在烛火里投下细碎的影子。
“霍当家既然请了吴邪来,不如打开天窗说亮话。”
解雨臣抬手拨了拨袖口银线,桃粉色穗子垂在腰间,“样式雷图纸在这儿,您究竟想找什么?”
霍仙姑的目光骤然钉在吴邪手中的图纸上,枯瘦的手指死死攥住太师椅扶手,翡翠扳指发出不堪重负的轻响。
柯言云注意到她袖口滑落的玉镯,应该是当年的陪嫁,如今却蒙着层灰扑扑的雾面,像是被盐水泡久了的色泽。
“我……”
霍仙姑刚要开口,就被柯言云打断了。
“您也不用说什么冠冕堂皇的说什么找到霍玲,什么抵抗神秘组织,来说服他们几个,您最终的目的不就是进张家古楼嘛?”
霍仙姑根本没有想到柯言云会直接把话挑开了说。
堂内空气骤冷,黑瞎子吹了声口哨,慢悠悠的说
“我们今天刚收到个消息,说官方在青海的一个废弃疗养院找到一个人,据说是你的女儿霍玲。”
霍仙姑猛地起身,却被秀秀扶住。老人盯着黑瞎子,喉结滚动着,忽然发出沙哑的笑声“活着,活着就好……”
黑瞎子忽然轻笑,“霍当家,你说霍玲这疗养院这二十多年,到底是你找不到还是不想找啊…”
“够了!”霍仙姑猛地咳嗽起来,秀秀慌忙递上帕子。
“霍当家,我对你到心里路程并不感兴趣,该说的都说了,至于张家古楼我实话告诉你,你们是不可能进去的。”
柯言云说着看向霍秀秀,后者攥着帕子的指尖发白。
“官方那边的人已经查到疗养院了,说不定哪天就查到九门,查到张家古楼,我劝您还是多想想站在你身边的霍秀秀,
您觉得现在无所谓,你在还能压住那些人,可之后呢,霍秀秀她毕竟是下一任霍家当家的……”
柯言云对着霍仙姑说,让她多想想霍秀秀,想想变异化的霍玲,没必要为了一个所谓的长生,就疯魔成那样。
“不,我一定要进张家古楼。”霍仙姑直截了当的说。
“好,那我就祝霍当家您好运。”柯言云听到答案也不多费口舌,直接起身就往走。走之前跟解雨臣对了个眼神。
吴邪抱着图纸,也带着胖子往外走去。
解雨臣路过霍仙姑的时候说了一句“您保重”
堂外暮色渐浓,黑瞎子晃着墨镜笑问柯言云:“媳妇儿你明知道劝不动,还费这口舌做什么?”
她望着霍府朱漆门上斑驳的铜环,指尖萤火虫忽明忽暗:“不为别的——”
铃铛轻响间,她转身走向停在巷口的黑普桑,“大概是同情心作祟吧,我并不想让秀秀经历像小花当年那个处境。
柯言云立在檐下望月亮,银辉落得满身都是。
黑瞎子斜倚廊柱陪她,指尖转着枚萤火虫当灯笼。
张起灵从车上取来藏青披肩轻轻搭上她肩头,布料还带着暖烘烘的温度。
吴邪正跟着王胖子蹲在台阶上啃她带来的酱牛肉。
毕竟他俩被追了半天,也没吃饭,除了过来路上张起灵带的几颗荔枝。
听见声响,柯言云转身时正看见解雨臣带着霍秀秀走来,后者眼尾泛红,发间还沾着几滴泪水。
“言云姐姐。”霍秀秀攥紧袖口,声音发颤。
柯言云抬手拍了拍她的肩膀,触到她锁骨处突兀的嶙峋。
“我奶奶她……”霍秀秀望着紧闭的堂门,喉间哽住。
“秀秀,我给过你奶奶选择的,她已经在这里面选择出来了。”
柯言云轻声说,指尖拂过霍秀秀发间,“但你不一样,秀秀。”说着柯言云接过黑瞎子手里的盒子。
打开盒子,里面放着一只桃花样的簪子,簪子通体都是粉玉石打造的。
粉玉雕琢的花瓣凝着水光,簪头缀着粒东珠,在暮色里泛着温润的光。
“这是我在国外买石料偶然看到的,今天送给你,记住,有什么事情可以来柯家或者解家找我。”
霍秀秀猛地抬头,瞳孔映着银铃微光。解雨臣挑眉,认出那是自己阿姐深夜偷偷自己雕琢出来的。
“别回头看了。”柯言云替她戴上簪子,“你奶奶既然已经做出选择,那么你也要为自己做出打算。”
远处传来汽车鸣笛,黑瞎子的声音混着风声飘来:“媳妇儿,再不走,吴邪要饿晕在车上了!
解雨臣轻笑,抬手替霍秀秀拢了拢被风吹乱的发丝:“车在角门,先去我那儿换身衣服。”
他看向柯言云,眼尾微挑,“阿姐,黑瞎子把你养的阿玉放进我书房了。”
“回头就替你教训他。”柯言云笑着推他们走向车那边,瞥见霍秀秀腕间露出的红痕——那是方才扶霍仙姑时被抓出的印子。
她指尖微动,轻轻的搭住霍秀秀的手,拉着她一块走,安慰的说“睡一觉就好了。”
霍秀秀感觉腕间凉丝丝的,抓住柯言云的手:“言云姐姐,如果可以,能不能让我见见我姑姑。”
廊下灯笼被风吹得晃了晃,柯言云望着她眼底未干的泪,想起霍玲的那个样子。
解雨臣手里无声的摩擦着,远处传来王胖子抱怨“荔枝被小哥偷吃了”的叫嚷。
“好。”她轻声应下,“但你要记住——有些真相很疼,但疼过之后,才能真正长大。”
霍秀秀点头,簪子随着动作微微摆动。解雨臣走在后面,将两人护在身前。
月光将三人影子拉得老长,霍秀秀簪头的东珠随步伐轻颤,像要抖落满天星子。
柯言云望着她单薄的背影,忽然想起解雨臣八岁那年,也是这样攥着她的衣角,从血雨腥风的灵堂里走出来,发间还沾着未干的香灰。
黑瞎子不知何时替她披上了外套,墨镜滑到鼻尖:“心软了?”
她望着霍府檐角逐渐亮起的灯笼,萤火虫群正绕着桃花簪飞舞:
“不过是想起,有些路总得自己走,但有人递盏灯总是好的。”
汽车发动的声响打破寂静,吴邪趴在车窗上冲他们招手,王胖子的啃肉声隔着玻璃传来。
解雨臣替霍秀秀打开车门,小姑娘上车前忽然回头,朝柯言云露出个极轻的笑。
簪子上的桃花,终于在夜色里绽开了半片花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