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的“好意”如同裹着蜜糖的尖刺,来得猝不及防,猛地刺破了佴梓筠刚刚凝聚起来的决绝气场。她脑中那根刚刚松懈片刻的神经瞬间再度绷紧,警铃大作——叮铃!铃铃铃!——声音尖锐,几乎要刺破耳膜。
她微微侧身,以一个不易察觉的、却足够明确的动作,先将自己的手腕从韩苏木灼热的手掌中抽离,紧接着脖颈轻偏,避开了叶雷诩那方象征着“体贴”实则充满掌控意味的手帕。
她需要空间,哪怕只有一厘米,来重新呼吸和思考。此刻任何形式的触碰,无论出于何种意图,都让她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束缚感。
“可以请问二位,”她清了清有些发干的喉咙,声音竭力维持着平稳,目光在两人之间谨慎地扫过,“这么晚了,为什么会这么‘巧’,同时出现在这里?”
这个问题至关重要。
叶雷诩的目光沉静如深潭。他收到那条拙劣短信的瞬间,怒火的确瞬间燎原——并非针对内容本身,而是针对竟然有人敢将算盘打到与他的人头上,更气佴梓筠这般不谨慎,又落入这种显而易见的陷阱。
但那怒气转瞬便被更大的兴味覆盖:是一种不容置疑的占有欲催使他必须亲自前来。
他来,是要亲眼看看,除了他,还有谁会被这种低级伎俩引来,觊觎他的“宝贝”。
没有最好,他便可以“仁慈”地替她扫清麻烦;若有,那他不介意先“教育”一下他的宝贝,让她记住不该随意招蜂引蝶。
只是,眼下这情形看来,他的“宝贝”得先吃点小小的苦头,经历点波折了。
谁让现场多了一个韩苏木。这让他“英雄救美”后顺势收回的剧本出现了偏差,那份“帮助”自然也蒙上了审视与计较的阴影——他的宝贝,似乎总在不合时宜地吸引着不该吸引的视线。
叶雷诩的指尖无意识摩挲着金属烟盒冰凉的表面,眼底情绪晦暗不明。
而韩苏木,在佴梓筠清澈又带着审视的目光下,那股刚刚被叶雷诩嘲讽过的羞耻感“轰”地一下再次涌上脸颊。
他怎么可能说得出口?难道要他说“我收到一条你发的短信约我深夜私会所以我兴冲冲就跑来了”?尤其是在叶雷诩刚刚才暗示那短信很可能不是她发的之后!这简直是把“韩苏木是个轻易上当的单细胞生物”这几个大字刻在了脑门上。
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只能尴尬地移开视线,胡乱盯着墙角那堆破损的藤筐,仿佛那上面突然开出了花。
于是,场面就此陷入一种诡异的安静。只有远处隐约的虫鸣,和近处三人细微的呼吸声。
佴梓筠的心缓缓下沉。他们的沉默恰恰印证了她的猜测——他们的到来绝非偶然。苏晴失言提及的“那条短信”,像一条无形的线,牵动着在场的每一个人。可惜,面前这两位大佬,显然不打算给她任何答案。
可惜,面前这两位,一个高深莫测懒得解释,一个羞愤交加无法开口,看来是打定主意不给她答案了。
就在这片沉默几乎要凝固成实体时,一个带着明显幸灾乐祸腔调的声音,慢悠悠地从巷口更阴暗的角落飘来:
“啧。你问他们……”那声音拖长了调子,仿佛享受极了眼前的困境,“不如来问我呀?”
第四个人。
佴梓筠倏然抬头。只见牧影安不知何时靠在了巷口的粉墙上,一身暗色衣服几乎融入夜色,一副看了全场好戏的惬意模样。他显然已经旁观了许久,包括刚才那场激烈的对峙,以及眼下这尴尬的三角沉默。
月光照亮他半张脸,那上面写着毫不掩饰的“我有八卦,快来问我”。
“牧老师。”佴梓筠压下心头的波澜,微微颔首,顺着他的话问,“那能请您为我解答吗?”
牧影安闻言,夸张地做了个表情,舌尖抵着上颚,发出“嗒”的一声轻响,随即又咂了咂嘴,活脱脱一副悬疑片里掌握关键证据、待价而沽的反派模样。
懂得都懂。这是要筹码的意思。
佴梓筠心里冷笑一声,果然是他。唯恐天下不乱,永远在寻找最佳观剧席位和搅浑水的机会。
叶雷诩终于掀起了眼皮,目光懒洋洋地扫向牧影安,那眼神里带着一丝“你也按捺不住了”的怀疑和淡淡的警告。
韩苏木则像找到了转移注意力的目标,立刻瞪向牧影安:“喂!牧影安,你躲在那儿偷看多久了?!”
牧影安压根没理韩苏木,只是笑吟吟地看着佴梓筠,仿佛在等待她开出条件,或者,意识到获取答案必须付出的代价。他享受这种将信息作为筹码的感觉,这让他感觉自己掌控着局面,是幕后那只洞察一切的“黄雀”。
佴梓筠深吸一口气。她看着牧影安那双在暗处发亮的、写满了“我知道秘密”的眼睛,又瞥了一眼身旁两位显然知情却选择沉默的男士。
如果不是直觉不妙,佴梓筠想自己应该可以控制自己的好奇心,让牧影安得一场空。
“牧老师,”她再次开口,声音比刚才更稳了一些,“您想要什么?”
牧影安的笑容加深了,他向前走了两步,月光终于照亮了他整张脸,那上面闪烁着狡黠的光。“佴管理员果然聪明。”他慢条斯理地说,“我的要求也不高。比如……满足一下我这个旁观者的好奇心?”他意味深长地加重了“好奇心”三个字,目光扫过她脸上的伤痕,又扫过叶雷诩和韩苏木,“刚才那出‘双雄护花’的戏码,可比剧本精彩多了。我很好奇,女主角现在……感受如何?”
他将问题轻巧地抛回给佴梓筠,仿佛她才是那个掌握着关键故事的人,逼她在叶雷诩和韩苏木的注视下,亲自剖白刚才那令人窒息的处境。
空气再次凝固。
牧影安轻而易举地将佴梓筠刚剥离出的一点主动权又夺了回去,并将她置于更明亮的聚光灯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