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孙柚恩指尖稳定,将彩椒丝码放得如同精密仪器的组件,每一根间距都近乎完美。缪式开无声地递来一只新碗,镜片后的目光冷静得像在评估样本:“容器置换效率提升12.7%,交叉污染概率降至0.8%以下。”
孙柚恩并未抬头,声音清晰而平稳,如同在法庭陈述论点:“但根据行为链模型,频繁切换容器打断工作流,整体效率反而降低约5.3%。你的算法忽略了人类行为的惯性成本。”
后台的佴梓筠沉默地看着屏幕:
缪式开的生理数据瞬间迸发出一段密集的锯齿波,心率上升了8%,皮电反应出现微小峰值。她默默标注:理性辩论引发认知负荷显着增加,疑似进入高效运算状态。
而孙柚恩的数据仍平稳得像一条直线,只有指尖血氧值轻微上扬了2%——她显然享受这种逻辑交锋,甚至在压制高智商对象的过程中获得了微妙的满足感。
佴梓筠原本为了自己的赚钱大计盘算着如何拆散他们,但他们看起来好像真的很合拍。
此刻她犹豫了。
他们之间流动的并非暧昧,而是一种更罕见的、智力上的共振。她忽然有些不忍。
陈导将某一画面放大,苏晴正将一碟色泽鲜亮的番茄炒蛋轻放在叶雷诩面前,唇角弯起恰到好处的弧度,声音温软:“叶总,能帮我尝尝吗?总觉得火候把握得不够好。”
陈导下意识的在画面里找李竟思的身影,之前未开机前发生的事,他还以为苏晴还是对李竟思是单箭头,现在……他看走眼了?
佴梓筠听见了陈导的“咦”声,瞄了眼苏晴的生物传感数据。苏晴仰慕的眼神表演得无懈可击,把陈导都骗过去了,唯有心率变异率数据暴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像一根被悄悄拉紧的弦。
苏晴为什么紧张?因为对未知的恐惧,对失控的恐慌。
任何人面对不确定时的脆弱,从来都如此可笑。若叶雷诩不过是另一个世界的光,那又何必让他成为自己瞳孔里的风暴?
叶雷诩接过筷子,尝了一口,给出一个标准化的赞赏:“火候不错。”他的心率线平稳得近乎一条直线,嘴角的笑意未曾加深一分一毫,仿佛只是批阅了一份无关紧要的文件。
苏晴微笑着转身离去。也就在那一刹那,她手腕上的传感器捕捉到一个极其短暂却剧烈的皮肤电反应尖峰——如同完美面具下骤然崩紧又迅速压制的电流。佴梓筠轻轻“啧”了一声,维持这幅优雅姿态,能耗果然不小。
周昕甜正轻哼着自创的仿古调子,给她的杏仁豆腐点缀糖桂花。她的情绪指数持续在高位愉悦地起伏,像跃动的阳光。
而一旁的南溪正将一块嫩豆腐切成不足一毫米的薄片,动作轻缓得像在雕刻玉石。然而每当周昕甜的糖粉稍许飘近,或是陶瓷碗碟发出轻微碰撞,南溪的呼吸频率曲线便会敏感地蹙起一个小尖峰——如同平静湖面被一粒石子惊扰的涟漪。
陈导终于在画面里找到了李竟思,他不知何时已退至餐厅最远的角落,几乎隐没于厚重的丝绒窗帘阴影之中。他的基础生理数据整体偏低,显得疏离而克制,但皮电活动却呈现出一种持续、低振幅的高频震颤——揭示出那看似平静的表象下,正涌动着难以言说的、细腻而汹涌的情绪暗流。
陈导在总监视器后盯着这“数据化”的众生相,兴奋地搓手:“好!太好了!什么演技人设,在数据面前都得现原形!小佴,所有异常波动点全部高亮标记!这些都是后期剪辑的王牌素材!”
佴梓筠嘴上应着“明白,导演”,内心已开始飞速计算这额外的工作量需要消耗多少咖啡因才能支撑。
她正埋头记录,一个低沉而略带慵懒的嗓音,毫无预兆地在她身后的监控室门口响起:
“看来佴管理员这里的实时战报,比外面那场精心排练的厨艺秀……精彩得多。”
佴梓筠猝然回头。叶雷诩不知何时已脱离了那边的喧嚣,悄无声息地倚在门框上。他的目光越过她,精准地落在监控屏幕上那几条交织跳动的数据曲线上,嘴角噙着一丝难以捉摸的浅笑。
“我只是有点好奇,”他慢条斯理地开口,视线最终落回佴梓筠瞬间绷紧的脸上,目光如同精准的手术刀,探询着她每一丝细微的反应,“这些冷冰冰的数字,能不能测算出一个人……究竟什么时候在口是心非?”
他的注视像无形的网,将她牢牢罩住。佴梓几乎能感觉到自己屏幕上某条代表情绪激变的曲线——很可能关联着她自己——正在疯狂拉响警报。
地狱模式,名不虚传。而且,毫无征兆地更新到了2.0版本。
叶雷诩缓步走近,变戏法般指尖绕着一只黑色智能手环。他极其自然地执起佴梓筠的右手,掌心相触的瞬间带着不容置疑的掌控力,指腹在她腕间皮肤上若有似无地按了一下,随即慢条斯理地将手环扣紧。
暗扣合拢时发出“咔哒”一声轻响,清晰得令人心惊。
“以后你的终端数据,会直接同步到我的私人频道。”他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如同贴耳的恶魔低语。
佴梓筠下意识就想挣脱把手环解下来还回去,手腕却被他看似随意地轻轻攥住。他没用力,甚至眼神都谈不上威慑,只是平静地看着她,那种深不见底的平静本身就成了最强大的压迫。佴梓筠在那片深潭里看到了结果——她拗不过他。
她指尖微微蜷缩,最终卸了力,只抬起眼,扯出一个算不上笑的表情:“那……麻烦叶总也给我开放一份权限?好让我能在数据异常、即将‘犯错’的节点,及时自我反思。”
叶雷诩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类似满意的微光,从善如流:“当然。我一向乐于分享。”
她的生理数据,最直接的解读权与所有权,竟不在自己手里。荒谬,却又如此符合叶雷诩一贯的作风——在他划定的疆域里,她从未得到过真正的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