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利奥特·斯卡曼德的苏醒,如同在霍格沃茨沉寂的湖面投下了一块巨石,激起的涟漪久久不散。然而,这喜悦的涟漪之外,是日益汹涌的暗流。伏地魔归来的消息,在魔法部部长康奈利·福吉的刻意压制下,并未在官方渠道掀起太大风浪,但恐慌与猜疑如同无形的孢子,在知情者与敏感者的心中悄然滋生、蔓延。《预言家日报》依旧粉饰太平,偶尔刊登几篇含沙射影指责邓布利多“制造恐慌”、“企图颠覆魔法部”的文章,而丽塔·斯基特那支生花妙笔,也彻底转向,开始描绘哈利·波特的“精神不稳定”和埃利奥特·斯卡曼德“伤势过重可能导致永久性魔力损伤”的悲情故事。
在这种压抑的背景下,学期终于彻底结束。霍格沃茨特快列车喷着蒸汽,将大部分学生带离了这座即将成为风暴眼的城堡。对于埃利奥特而言,离开校医院意味着一段更为漫长、甚至更为艰难的旅程的开始。
他的身体依旧极度虚弱,长时间的站立或行走都会让他气喘吁吁,头晕目眩。庞弗雷夫人为他准备了大量的补血剂、营养药剂和温和的魔力稳定剂,足够他使用整个暑假。更棘手的是精神上的创伤。夜间,他常常被噩梦惊醒,墓地的阴冷、钻心剜骨的剧痛、皮克特消散时那最后的翠绿光芒……这些记忆碎片如同附骨之疽,在他最不设防的时刻反复侵袭。他的记忆也并非完全恢复,有些片段清晰得可怕,有些则模糊混乱,尤其是关于古代魔法在最后时刻的波动,他只留下一些灼热、混乱、无法理解的感官印象。
纽特和蒂娜原本计划接他回多塞特郡的斯卡曼德庄园静养,那里安静,充满神奇动物,适合康复。但邓布利多在学期结束晚宴后,与斯卡曼德夫妇、西里斯以及哈利进行了一次简短的会谈。他并未危言耸听,但语气是前所未有的凝重。他强调了伏地魔复活后食死徒活动可能加剧的风险,指出斯卡曼德庄园虽然隐蔽,但其位置在魔法界并非绝对秘密,而埃利奥特作为直面伏地魔并存活的关键证人,很可能已成为食死徒的目标。
“我们需要一个更……出人意料的地点。”邓布利多的蓝眼睛在半月形眼镜后闪烁着深思的光芒,“一个魔法界视线之外,甚至魔力波动都难以探测的地方。”
就在这时,埃利奥特轻声提起了伯纳德·伍利爵士的邀请。那个在魁地奇世界杯和三强争霸赛期间与他们建立了奇特友谊的麻瓜高级文官,他在约克郡的乡间庄园。
西里斯立刻表示了兴趣。他因为魔力核心受损,需要静养,对布莱克老宅充满厌恶,而对一个完全脱离魔法界纷扰的麻瓜环境感到好奇,甚至觉得这是一种难得的冒险。“听起来不错,至少不用整天对着我母亲那幅尖叫的肖像。”他耸耸肩,脸色虽然还有些苍白,但眼神恢复了些许往日的神采。
邓布利多沉吟片刻,点了点头。“伯纳德·伍利爵士……一个明智且谨慎的人。他的身份和环境,本身就是一种极好的保护。更重要的是,”他看向埃利奥特和卢娜,“远离魔法界的喧嚣,专注于自身的恢复和……其他形式的成长,或许是目前最好的选择。”
于是,计划就此定下。在霍格沃茨特快列车离开后的第三天,一番精心的准备和伪装之后,埃利奥特在纽特、蒂娜、西里斯以及卢娜的陪伴下,悄然离开了霍格沃茨。他们没有使用飞路网或幻影移形,而是由邓布利多亲自施展了一个极为高超的隐匿咒语,乘坐一辆由夜骐拉着的、外表被魔法伪装成普通麻瓜货车的马车,前往约克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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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克郡的夏日,与霍格沃茨湖畔那种带着魔力的湿润清凉截然不同。这里的阳光更加纯粹、热烈,倾洒在连绵起伏的、被古老的干石墙分割开的绿色丘陵上。空气里弥漫着青草、泥土和石楠花的混合气息,远处偶尔传来绵羊懒洋洋的叫声,一切都显得如此宁静、踏实,仿佛另一个世界。
伯纳德爵士的夏季住宅并非想象中的宏伟城堡,而是一座规模适中、由蜜色石材砌成的乔治亚风格庄园。它坐落在一个小山谷的怀抱中,背靠着一片茂密的橡树林,门前有一条清澈的小溪潺潺流过。庄园维护得极好,透着一股历经岁月沉淀而不失优雅的气派,与周围的自然环境和谐地融为一体。
马车在庄园门口的石子路上平稳停下。伯纳德爵士早已等候在那里。他穿着一身熨烫得一丝不苟的粗花呢西装,打着条纹领带,头发梳得整整齐齐,脸上带着一种混合着欢迎与公务式严谨的表情。他身边站着一位气质温婉、面带微笑的中年女士(他的女儿,艾米丽亚),以及一个躲在她身后,只露出一头深棕色卷发和一双充满好奇的大眼睛的小女孩——吉纳维芙。
“欢迎来到‘石楠幽谷’,”伯纳德上前一步,语气正式却不失热情,“希望旅途还算顺利。根据我对贵……嗯……‘常规交通方式’的了解,我假设你们可能更倾向于避免晕眩的抵达方式。”他甚至还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手腕上的普通手表,似乎在核对时间。
纽特和蒂娜作为长辈,首先上前致谢。纽特有些局促地拍了拍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蒂娜则保持着前傲罗的得体风度。西里斯跳下马车,深吸了一口乡间的空气,脸上露出了这些天来第一个真正放松的笑容:“这地方真不赖,伍利爵士。比我想象中安静多了。”
而当卢娜搀扶着埃利奥特缓缓走下马车时,气氛微微凝滞了一下。埃利奥特的脸色在阳光下依然显得苍白,身形也比记忆中清瘦了不少,依靠着卢娜的手臂才能站稳。吉纳维芙从母亲身后悄悄探出半个脑袋,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埃利奥特,既有孩童的好奇,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敬畏——她显然从报纸上看到过关于他重伤的报道。
伯纳德的目光在埃利奥特脸上停留了一瞬,那双锐利的、习惯于分析情报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了然与同情,但他很快便掩饰过去,只是微微颔首:“斯卡曼德先生,很高兴看到你能够出行。这里的空气对康复有益。”
艾米丽亚走上前,温柔地招呼大家:“请快进来吧,午餐已经准备好了。一路上肯定辛苦了。”她的目光掠过埃利奥特时,充满了善意的关切。
庄园内部的陈设同样体现了伯纳德的风格——整洁、有序、功能至上。深色的木质家具,墙壁上挂着约克郡风景油画和地图,书架上塞满了厚重的书籍,大多是历史、政治和经济类。没有会动的肖像画,没有窃窃私语的盔甲,也没有闪烁不定的魔法烛光。一切都遵循着物理世界的规则,稳定得让人感到莫名的安心。只有一些细微之处,显示出这个家庭正在适应某种变化:比如,客厅角落的一个小书架上有几本关于神话传说和超自然现象的书,混在那些严肃的典籍中显得有些突兀。
午餐是传统的英式乡村菜肴, 烤牛肉与 约克郡布丁,食材新鲜,烹饪得恰到好处。席间,伯纳德主导着谈话,话题谨慎地避开了魔法界的敏感问题,更多的是介绍庄园的历史、周边的风景,以及询问霍格沃茨(被他委婉地称为“你们那所特殊的寄宿学校”)普通的学习生活。纽特和他很快找到了关于周边林地野生动植物(非魔法种类)的共同话题,而蒂娜则和艾米丽亚聊起了园艺。
西里斯对麻瓜的一切都表现出浓厚的兴趣,他甚至对餐厅墙上的一个老式气压计研究了半天。卢娜则安静地吃着东西,偶尔用她那空灵的声音评论一下窗外飞过的鸟“带着一顶看不见的小帽子”,引得吉纳维芙忍不住偷偷发笑。
埃利奥特吃得不多,大部分时间只是安静地听着。身体的疲惫和精神的松弛感交织在一起,让他有些昏昏欲睡。但他能感觉到,这里没有窥探的目光,没有窃窃私语的同情或恐惧,只有一种平淡而真实的接纳。这种感觉,对他伤痕累累的神经而言,是最好不过的慰藉。
午餐后,纽特和蒂娜稍作停留便起身告辞。他们需要返回斯卡曼德庄园处理一些事务,并随时与邓布利多保持联系。离别时,蒂娜紧紧拥抱了埃利奥特,在他耳边低声嘱咐:“好好休息,孩子,什么都别想。”纽特则拍了拍孙子的肩膀,眼中满是鼓励。
送别了祖父母,埃利奥特被安排在一楼一间宽敞、明亮的客房里,窗外正对着后花园和远处的树林,这是伯纳德特意安排的,以避免他上下楼梯的辛苦。西里斯住在他对面,而卢娜的房间则在隔壁。安顿下来后,下午的时光便在一种慵懒的氛围中缓缓流淌。
埃利奥特靠在客厅柔软的沙发里,身上盖着一条薄毯,看着窗外阳光下的花园。卢娜坐在他身边的地毯上,正在翻看吉纳维芙收集的那些关于黑湖救援和三强争霸赛的剪报——大部分是《预言家日报》的夸张报道,还有一些是从《唱唱反调》上剪下来的、更接近真相但同样被渲染得光怪陆离的文章。
“他们把我写得好像随时会散架一样。”埃利奥特看着一篇描述他“生命垂危,魔力枯竭”的报道,无奈地笑了笑,声音还有些虚弱。
“那是因为骚扰虻喜欢围着悲伤的故事打转,”卢娜头也不抬地说,手指轻轻点在一张照片上——那是埃利奥特和塞德里克在第一个项目后拍摄的,照片里的他看起来虽然疲惫,眼神却明亮有神,“但它们现在飞走了很多,这里的空气不适合它们。”
吉纳维芙起初有些害羞,只敢远远地看着。但在卢娜拿出她那串用彩色羽毛和古怪珠子串成的项链,并声称它能“驱散让人紧张的小精灵”时,小女孩的好奇心终于战胜了胆怯,慢慢挪了过来。
“它……真的有用吗?”吉纳维芙小声问,眼睛盯着那串晃动的项链。
“哦,是的,”卢娜用一种非常肯定的语气说,“尤其是在你担心让东西飘起来会惹麻烦的时候。它们最怕鲜艳的颜色了。”
埃利奥特看着卢娜用她独特的方式安抚着吉纳维芙,心中感到一阵温暖。他朝小女孩招了招手,示意她坐近一些。“别担心,吉纳维芙,”他的声音温和,带着伤病初愈的沙哑,“在来这里之前,我见过很多……嗯……‘让东西飘起来’的情况,这很正常。”
“可是……妈妈有点害怕,”吉纳维芙低声说,玩弄着自己的衣角,“上次我不小心让爷爷的公文包飞到了天花板上,里面好多纸撒了出来,爷爷虽然没骂我,但他整理了很久,眉头一直皱着。”
埃利奥特可以想象那个画面,以及伯纳德爵士面对这种“非逻辑事件”时,那副试图用官僚体系思维去理解却又无能为力的困惑表情。他忍不住轻笑了一下,随即引发了一阵轻微的咳嗽。卢娜立刻递给他一杯水。
“那是因为你的魔力还在学习如何表达自己,”埃利奥特喝完水,耐心地解释,“就像你刚开始学走路,可能会摔倒,但多练习,慢慢就能控制平衡了。魔力也是一样。霍格沃茨就是教大家如何安全、有效地使用这种能力的地方。”
“就像……学开车?”吉纳维芙试着用她能理解的概念类比。
“有点类似,但更……奇妙一些。”埃利奥特笑道。他因为身体原因,无法进行实际的魔法演示,甚至拿起魔杖都会感到手臂微微颤抖,但这并不妨碍他进行理论指导。他开始用最简单易懂的语言,向吉纳维芙解释魔力的概念、基础咒语原理(比如漂浮咒的 gesture 和 incantation 如何引导魔力),以及一些魔法世界的基本常识——比如为什么不能在麻瓜面前使用魔法,魔法部的存在等等。
他的讲解清晰、有条理,结合了纽特教导他时的那种耐心,以及他自己对魔法本质的理解。吉纳维芙听得入了迷,眼睛闪闪发光,不时提出一些天真却又切中要害的问题。
而卢娜则负责更“感性”的部分。当吉纳维芙因为紧张,试图让一根羽毛漂浮起来却只让它剧烈抖动时,卢娜不会纠正她的手势或咒语发音,而是会轻声说:“你感觉到的不是羽毛,是你周围空气里那些快乐的小漩涡,试着让它们托住它,就像水托着小船。”这种看似不着边际的指导,却往往能奇异地让吉纳维芙放松下来,从而取得意想不到的效果。有一次,她甚至真的让那根羽毛歪歪扭扭地悬浮了几秒钟,虽然很快就落了下来,但小女孩脸上迸发出的惊喜光芒,照亮了整个客厅。
西里斯大部分时间都在庄园里闲逛,或者和伯纳德爵士聊天。他对麻瓜的一切都感到新奇,从那个“会说话的黑盒子”(收音机)到“能冻住食物的柜子”(冰箱)。伯纳德虽然对西里斯那种略带叛逆、不拘小节的作风感到些许不适(这与他熟悉的官僚圈子格格不入),但他尊重知识,而西里斯作为布莱克家族的叛逆者,对纯血统家族的历史、黑魔法的了解,以及他作为阿尼玛格斯的身份,都让伯纳德深感好奇。两人常常在书房里一坐就是一下午,一个讲述魔法界的隐秘历史与战斗,一个分析国际政治格局与麻瓜世界的危机应对机制,竟也聊得颇为投机。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埃利奥特的身体在宁静的环境、规律的作息(庞弗雷夫人的魔药依旧按时服用)和卢娜无微不至的照顾下,以缓慢但稳定的速度恢复着。他开始能在卢娜或西里斯的搀扶下,在花园里短时间散步,呼吸着带着石楠花清香的空气,感受阳光照在皮肤上的暖意。噩梦的频率逐渐减少,虽然记忆的碎片依然会不时刺痛他,尤其是当他看到卢娜随身携带的那个小木盒(里面装着皮克特留下的那枚橡实)时,胸口会一阵闷痛,但至少,他不再像刚苏醒时那样,被恐惧和茫然完全吞噬。
伯纳德爵士的庄园成了一个奇特的避风港。这里没有魔法界的流言蜚语,没有伏地魔归来的直接威胁,只有夏日悠长的阳光、花园里草木生长的气息、吉纳维芙逐渐变得自信的笑声,以及卢娜始终如一的、宁静的陪伴。埃利奥特甚至开始重新翻阅纽特留给他的、关于神奇动物习性的笔记,不是为了战斗或研究,仅仅是出于久违的兴趣。这种平淡、真实的生活,正在一点点修复他被残酷撕裂的世界。
然而,阴影从未真正远离。
一天傍晚,晚餐过后,伯纳德爵士没有像往常一样加入大家在客厅的闲聊,而是直接回到了他的书房。书房的门没有完全关紧,透过门缝,埃利奥特正巧看到伯纳德站在书桌前,手里拿着那份麻瓜的晚间新闻简报,眉头紧锁。他的侧脸在台灯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凝重。
过了一会儿,伯纳德走了出来,神色已经恢复了平时的冷静,但眼底深处残留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他注意到埃利奥特的目光,顿了顿,似乎在斟酌措辞。
“埃利奥特,”他最终开口,声音压得较低,确保只有近处的埃利奥特、卢娜和西里斯能听到,“我刚刚看到一份……令人不安的报告。北约克郡一个偏远村落,靠近魔法界地图上标注的……嗯……‘非巫师聚居区警戒线’的地方,发生了一起事件。初步报告描述为‘原因不明的火灾和极端暴力事件’,造成数名村民死亡,现场景象……据描述‘极其反常’,超出了常规犯罪或事故的范畴。”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锐利地扫过埃利奥特和西里斯:“官方调查倾向于将其定性为某种极端组织制造的‘恐怖袭击’,但一些细节……比如部分受害者呈现出的……嗯……‘非物理性创伤’特征,以及现场残留的、无法解释的低温灼烧痕迹,让我不得不考虑其他可能性。”
埃利奥特的心沉了下去。他看向西里斯,后者脸上的慵懒神色瞬间消失,眼神变得如同猎豹般警觉。
“魔法部对此有何说法?”西里斯声音低沉地问。
伯纳德的嘴角勾起一丝略带讽刺的弧度:“我通过‘非正式渠道’询问了魔法事故和灾害司,得到的回复是——该区域一切正常,未监测到任何异常魔力波动。他们建议我……专注于麻瓜事务。”
一切正常。埃利奥特感到一阵寒意顺着脊椎爬升。在伏地魔复活,食死徒开始活跃的当下,魔法部的“一切正常”,往往意味着最坏的情况正在发生,而他们选择了视而不见,甚至刻意掩盖。
“他们是在捂盖子,”西里斯冷冷地说,拳头无意识地握紧,“福吉害怕承认真相。”
伯纳德点了点头,没有直接评论魔法部的政策,而是说:“这表明,你们所处的世界面临的挑战,恐怕已经开始产生……跨维度的溢出效应。而我们这边,缺乏有效的预警和应对机制。”他的目光再次投向埃利奥特,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严肃,“你们的康复和……准备,或许比我们想象的更为紧迫。”
客厅里一时陷入了沉默。窗外,约克郡的夏日夕阳正将天空染成一片绚烂的橘红色,美得如同油画。但在这片宁静的夏日美景之下,所有人都清晰地感觉到,来自黑暗深处的寒意,正悄无声息地越过界限,向着这个看似安全的避风港蔓延而来。
希望与危机,宁静与风暴,在这个约克郡的夏日,以一种极其矛盾而又无比真实的方式,交织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