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那声闷响还在耳边。
陈默站在大石头前,手贴着石壁。刚才琴弦确实响了两下,不是风,也不是幻觉。他低头看怀里的骨琴,琴面上的血迹裂开,像干枯的树皮。
他右脚往前挪了一小步,地面又震了一下。
这次更清楚了。震动从脚下上来,顺着腿往上爬。不是塌方,是下面有东西在撞墙。
他突然想起阿四死前指向北边的手。当时以为是乱动,现在想,阿四可能知道些什么。他知道地底有路,也知道路通到哪。
陈默松开剑匣的链子,把骨琴换到右手抱着。左手按在地上,手指一碰到泥土,就感觉到一阵轻微但稳定的跳动。
像心跳。
他咬破手指,血滴下去,落在一块暗红色的石板上。血没有散开,反而被吸进去了。石板上出现一条裂缝,接着第二条、第三条,越来越多,最后变成一个圆圈。
圆圈中间凹下去的地方,形状像一枚戒指。
陈默盯着它看。这图案不是外门留下的,也不是青冥宗的。花纹和他左眼下的骨纹一样。
他又滴了一滴血。
阵法突然亮了。
一道金光从地里冲出来,照得他半边脸发白。裂缝自动变大,露出向下的台阶。台阶窄,只能走一个人,两边没扶手,往下看黑漆漆的,看不到底。
空气中有股味道,不像血,也不像烂掉的东西,更像是烧过的骨头混着铁锈。
他走了下去。
刚踩稳第一级,身后的裂缝就合上了。光没了,四周全黑。但他还能看见——左眼下的骨纹开始发热,发出一点光,照亮前面几步。
台阶很长,拐了七道弯。越往下越冷,他的呼吸冒白气,可身体却在发烫。骨纹的热顺着血管走,像体内有一条火线被点燃了。
第七个转弯后,面前出现一面墙。
墙上刻着一幅画:一条梯子从天上垂下来,被人用剑砍断了。断口处伸出很多手,抓着碎片想拼回去。可碎片越拼越碎。
陈默伸手碰了壁画。手指刚碰到,整面墙就开始往下沉,露出后面的房间。
屋里没有灯,但很大,顶很高看不见。四周是黑色的石头墙,上面有八个坑,每个坑都是空的,只留下一圈焦黑的痕迹。
中间立着一尊雕像。
三丈高,全是骨头做的。头上戴着破冠,肩膀上有断掉的锁链,双手交叉放在胸前,手里握着一块玉牌。脸不像活人,也不像骷髅,像是很多人的痛苦堆在一起。
陈默往前走了七步,停下。
雕像的眼睛变了。
没有发光,但里面浮出两团旋转的灰烬,像漩涡。
“你来了。”声音直接在他脑子里响起。
陈默没说话。他已经猜到这是谁。
万年前被背叛的骨尊,苏弦用他的肋骨做琴的人,天梯断裂时最后一战的存在。
“我不是等你。”雕像说,“我是等能看见这门的人。”
陈默抬头看着它。
“八大域主杀了我,毁了我的身体,封了我的名字。但他们忘了件事。”
“他们以为砍断天梯就能堵住飞升的路,可他们不知道——路不在天上,在骨里。”
雕像的手慢慢抬起来。
玉牌从它手里飘出,停在空中。
原本空白的玉牌上,出现了字:
集齐八骨戒,重开飞升路。
字一出现,陈默脑子像炸了一样。
一切都串起来了。
他在幽泉谷练成《玄骨炼天诀》不是偶然;丹阁地火室突然进入心象领域不是巧合;在东海渔村拿到第一枚骨戒时手腕发烫,也不是意外。
每一次突破,每一次差点死掉,都是这条路在拉着他走。
“你说为什么是你。”雕像声音低了些,“因为你痛过。因为你没跪下。因为你宁愿折自己的骨头,也不去杀别人。”
陈默低头看右手。伤口还在流血,铁链断口划破了掌心。他想起柳菁被邪祟附体那天,全村人要烧她,他挡在前面,挨了三棍也没退。
他也记得阿渔被敖烈带走时,他一个人闯进龙宫,明知道打不过,还是拔剑冲上去。
没人记得这些事,也没人夸他。
但现在,这尊万年的雕像说了出来。
“命运不是别人给的。”雕像说,“是你自己走出来的。八枚骨戒不是钥匙,是证明。每一枚,都记着一个不肯低头的人。”
玉牌慢慢落下,停在他面前。
他伸手抓住。
一瞬间,画面冲进脑海。
一个穿灰袍的男人站在山顶,身后是断掉的天梯。八个人围过来,武器上有血。其中一人举起刀,砍向他的脊椎。
男人没躲。
他抬手弹琴,最后一个音落下,天地安静。
然后,一切消失。
陈默猛地喘气,发现自己还站着。玉牌已经不见,掌心多了一个淡淡的戒指形状。
他抬头看雕像。
“你的任务不是报仇。”骨尊最后一次说话,“是选择。你可以停下,可以回去,可以当什么都没发生。但如果你继续往前——”
话没说完,雕像开始裂开。
头顶先裂,然后迅速蔓延全身。咔嚓声不断,像冰碎了一样。一块块骨头掉下来,落地没声音。
最后只剩一副骨架,站着不动。
不知哪来的风,吹起几片碎骨。
陈默没动。
他知道这事有多重。八枚骨戒,散在各地。有的在魔宗手里,有的埋在战场,有的可能早就没了。
但他也明白了。
这条路,本来就是为他准备的。
他低头看手掌。印记还在发烫,像刻进了肉里。
外面怎么样,他不知道。玄明子死了,邪尊还在,苏弦找不到,阿渔也不知道好不好。
但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他终于知道自己是谁。
不是灾星,不是炉鼎,不是容器。
他是那个能把天梯接回去的人。
他转身要走,却发现台阶不见了。
身后是一堵完整的墙,没缝,没入口。刚才下来的路,消失了。
他回头看向雕像。
骨架的头微微偏了一下。
好像在说:你只能向前。
陈默站直身体。
左手按在胸口,骨琴贴着心口。右手抓紧剑匣链子,断口割进掌纹。
他闭上眼,再睁开时,左眼下的骨纹完全亮了。
金光照遍整个密室。
八个焦痕同时抖了一下。
第一个焦痕里,有一点微弱的光,闪了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