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檀木芯劈裂处,缠枝云纹如毒蛇盘绕倭岛地图,老匠人的刮刀当啷坠地。
陈锋指尖摩挲木纹冷笑:“用本王的船,运催命的符?”
三日后,百越十八洞的贡马驮着檀木箱抵达番禺,箱中密信印着龙泉府火漆。
当夜,南海舰队突然掉头东进,炮口对准了百越水寨——
“缴械!”玉漱的白玉戟挑飞寨门,“从今往后,这里只飘岭南王旗!”
船坞里桐油味混着海腥气,老匠人哆嗦着捧起劈开的紫檀木料。木纹深处,缠枝云纹与倭岛地图虬结成诡异图腾,细如发丝的墨线勾勒出鹿耳门至番禺港的航道标记,甚至标注着戍海台换防的时辰。
“好精巧的蚀刻。”陈锋的玄氅扫过木屑,指尖突然发力抠向倭岛标记!“滋啦”一声,木纹下竟翻起半片金箔——正是蛮族金刀鞘环上缺失的那块云纹残片!
玉漱抽刀抵住老匠人咽喉:“说!谁经手的木料?”
“是、是百越岩摩长老上月进献的百年紫檀……”匠人瘫软在地,“他说贺大王海战大捷……”
“贺捷?”陈锋忽然嗤笑,残片在他掌心捏得变形,“倭寇袭儋州那夜,番禺船坞遭过火灾吧?”见玉漱陡然苍白的脸,他刀鞘重重敲打木料,“那场火根本是灭口!有人怕匠人看出木料被动过手脚!”
海风穿堂而过,带着硫磺味的阴谋呼之欲出。
鹿耳门峡谷飘起青烟时,百越使团的象队正踩过焦土。岩摩长子岩拓高踞象背,亲手捧起檀木箱:“父王命我献上千斤龙涎香,贺岭南王与长公主永结同心!”
陈锋掀开箱盖,馥郁异香中却见夹层火光一闪!玉漱的弯刀已劈开夹板,数十封火漆密信雪片般散落——每封信印赫然是龙泉府尹私章!
“七月廿六,倭船三艘泊葬龙崖……九月十三,硫磺二百桶藏鹿耳门东三窟……”陈锋念着密信,突然一脚踹翻檀箱!
轰!
箱底暗格炸开毒箭,擦着岩拓耳际钉入象鞍!
“岩摩老狗!”岩拓目眦欲裂地拔出毒箭,“他连亲儿子都要灭口?!”
“因为你看见了不该看的。”陈锋将密信甩在他脸上,“比如龙泉府特使进你父亲帐篷那夜?”
岩拓如遭雷击。他忽然想起半月前深夜,那个披斗篷的中原人右腕系着金线——与眼前密信火漆上的金线纹样分毫不差!
子时的葬龙崖海浪如哭。岩拓率百越残部跪在峭壁前,身后是三十艘玄甲弩船森然的箭簇。
“岩摩昨夜溺死在自家浴桶,守卫说是醉后失足。”少年酋长肩胛还插着半截毒箭,声音却淬了冰,“请大王许我带路,我要把龙泉府的耗子全掏出来!”
陈锋的刀尖划过崖壁地图:“百越十八洞归顺后,本王许你自治。但有三条——”寒芒猛然钉住鹿耳门、葬龙崖、珊瑚湾三处!
“这三地戍军全换玄甲营!港囗炮台由南海舰队接管!百越水寨战船不得超过十丈!”每说一句,刀尖入石三分,碎石簌簌坠海,“应是不应?”
“应!”岩拓额头重重磕在礁石上,“只求大王许我手刃仇寇!”
暗影里突然传来惨叫!玉漱的亲卫拖出个文士,那人官袍内衬竟绣满缠枝云纹。“龙泉府记室参军事?”玉漱扯下他腰牌冷笑,“难怪倭寇对南海布防了如指掌!”
陈锋却将腰牌掷还岩拓:“赏你了。百越的仇,得用仇人的血洗!”
破晓时分,百越水寨的望楼响起惊锣。
“南海舰队叛变了!”守军看着玉漱的赤蛟舰撞沉哨船,骇然嘶吼。寨门将刚举起弩机,却被岩拓从背后捅穿心囗:“开寨门!迎共主!”
炮火撕裂晨雾时,玉漱的白玉戟正劈断“百越自治”旗幡。她踏着染血的缆绳跃上主寨,弯刀刮去梁柱上前朝南海王的螭纹徽记:“即日起,百越水寨更名镇海台!”
寨外深海突现漩涡——十二艘赤蛟舰与玄甲弩船铰接成浮城,覆铁吊桥轰然砸向礁石!陈锋踏上摇晃的桥身,玄氅在咸腥海风中猎猎如战旗。
“长公主可知,为何选这三处立戍台?”他刀鞘点向星罗棋布的海图。玉漱凝目望去:鹿耳门控百越水道,葬龙崖扼外海咽喉,珊瑚湾竟是直插倭岛最近的暗流!
“纵深!”她脱口而出。这三处如三根楔子,将百越腹地与远海连成进可攻退可守的铁三角!
陈锋的笑隐在炮火硝烟里:“纵深是假,锁链是真。”他忽然抽弓搭箭,火箭直射五里外一片平静海域!
轰隆!
潜伏的倭寇侦查船在烈焰中显形!
“从今往后——”陈锋的声音借铜管阵响彻海天,“犯百越者如犯番禺,侵南海者如侵岭南!”
龙泉府衙的书房在深夜炸起火球。府尹王杞抱着冒烟的密匣冲出火场,匣内是与倭寇往来的全部密函。他刚摸到后门铁锁,脖颈忽被冰刃贴住。
“大人仔细脚下。”岩拓的弯刀往下压了压。王杞这才看清——后巷青石板缝里,竟嵌满百越特有的毒蒺藜!
“陈锋答应过我自治……”王杞瘫软在地嘶叫,“他不能杀朝廷命官!”
“谁说我要杀你?”岩拓的刀背拍打他面颊,“我只是请大人看场烟火。”
夜空骤然亮如白昼!王杞骇然仰头,只见南海舰队万箭齐发,燃烧的箭雨竟在苍穹拼出八个巨字:通敌叛国,天火诛之!
“看清楚了?”少年酋长拽起王杞的头发,“从你勾结倭寇那刻起,这纵深千里的海疆——”他踢开燃烧的密函,灰烬飘向海图上贯穿百越与倭岛的血色箭头。
“早成了你的葬身之地!”
浪涛拍打镇海台新筑的炮基时,玉漱正将缠枝云纹玉扣按进礁石。金线纹路与紫檀木裂痕里的图腾严丝合缝。
“王杞今晨被‘倭寇余孽’刺杀了。”她望向深海处隐现的船影,“但今早扶南国贡船底仓,又发现三十桶带云纹的火药。”
陈锋的刀尖在沙地上勾画。线条从百越群山蔓向北方,最终刺入京城轮廓:“纵深再广,也填不饱人心。”他突然跺碎沙盘,任潮水吞没皇城图案。
“所以下一步,该去掏耗子窝了。”
礁石下暗流涌动,一卷画着紫禁城水道图的油绸,正随潮水漂向深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