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玉稻穗在琉璃盏中沉浮,映出赵秉严铁青的脸。
“此物硬如顽石,岂能入口!”老尚书怒掷稻穗,金玉谷粒弹跳着滚过太极殿金砖。
殿外忽传来嘶哑哭喊,岭南老农枯手高举布囊,袋口倾泻的稻瀑在晨光中流火熔金——
“青天大老爷!岭南荒地…亩产十五石啊!”
岭南王府玄武岩密室内,牛油火把将孙乾的身影拉长如渊中魔魅。他面前紫檀案上,三穗形态各异的稻谷如同接受审判的囚徒:左侧是岭南本地干瘪的褐穗,中间为破瘴墨霜的墨玉穗,而右侧那株金辉流转、芒刺如针的,正是惊世骇俗的“金玉穗”。
“硬度试。”孙乾声音冷硬如铁。
嗤啦!精钢匕首狠狠划过金玉穗!刺耳摩擦声中,一串火星迸溅而起,在幽暗密室划出转瞬即逝的金线。待声响落定,稻穗上仅余一道浅白划痕,谷粒完好无损。匕首锋刃却已肉眼可见地翻卷起细小的金属毛刺!
“沉水试。”孙乾眼皮未抬。
噗通!三穗稻谷同时被投入盛满清水的青铜鉴。本地褐穗如枯叶漂浮;墨霜穗缓缓下沉;而那金玉穗竟如秤砣般直坠鉴底,撞击铜鉴发出沉闷回响!水面仅浮起几缕细微气泡。
“碾磨试!”孙乾喉结滚动。
石磨轰然转动。本地褐穗瞬间化为齑粉;墨霜穗碎成粗粒;金玉穗却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石磨缝隙中溅射出细碎金光!待磨盘抬起,金玉谷粒仅表层谷壳碎裂,内里米珠圆润如初,在火把下流转着温润玉光!
“这…这非人间之物!”随行的老农官噗通跪倒,枯手颤抖着捧起一粒金玉米珠,“谷壳坚逾铁木,米芯凝若脂玉…纵使石磨亦不能碎其根本!”
孙乾眼中寒芒爆射。他猛地抽刀劈向粮囤!刀光过处,金玉稻穗如雨纷落。他抓起一把凌空洒下——叮叮当当!谷粒砸在青砖地上,竟发出金豆坠玉盘般的脆响,粒粒弹跳滚动,无一碎裂!
密室死寂,唯有稻谷坠地的金石余音嗡嗡回荡。那声音不似粮食落地,倒像十万甲兵在黑暗中铮然叩刀!
大周太极殿,蟠龙金柱在晨光中流转着冰冷的威仪。帝座高悬,老皇帝周胤倚在明黄软垫上,眼袋浮肿,目光却如垂暮鹰隼扫视着丹墀下剑拔弩张的群臣。
“陛下!”户部尚书王崇古须发戟张,枯瘦的手指几乎戳到赵秉严鼻尖,“赵钦差奏报‘金玉神种亩产十石’,纯属无稽之谈!老臣执掌天下农事四十载,江南膏腴之地,丰年不过亩产三石!岭南瘴疠蛮荒,能产一石已是天幸,何来十石?!”他猛地将赵秉严呈上的金玉稻穗掼在金砖地上!
啪嗒!金玉稻穗弹跳翻滚,芒刺在光滑的金砖上刮出刺耳锐响。一粒谷珠滚到太子周霆蟒袍下,他俯身拾起,指尖传来沉甸甸的触感与金属般的冰冷。
“王尚书所言极是。”太子指尖用力,金玉谷壳竟纹丝不动,他眼中闪过一丝惊疑,随即化为浓烈的讥诮,“八弟在岭南,怕是被瘴气熏坏了脑子!或是…穷疯了,用金玉熔铸此物,欺君罔上!”他猛地将稻粒掷向陈锋脚边,金玉谷粒撞击地面,发出清脆铮鸣!
满朝哄笑如潮水般涌起。刑部侍郎李贽出列厉喝:“岭南王!你可知伪造祥瑞、欺君之罪当凌迟处死?!还不从实招来!”
陈锋独立于嘲笑漩涡中心,杏黄蟒袍松松垮垮,仿佛随时会被这汹涌的恶意撕碎。他茫然地眨了眨眼,弯腰捡起脚边谷粒,在袖口蹭了蹭,竟直接丢进嘴里!
嘎嘣!
令人牙酸的碎裂声从陈锋口中传出!满殿笑声戛然而止!
“嗯…有点硌牙…”陈锋皱着眉,像品尝新零食般嚼了几下,含糊嘟囔,“赵大人…这‘金豆子’…没你带来的葡萄甜…”他竟呸地一声,将嚼碎的金玉米粒混着唾沫吐在金砖上!碎粒间玉色米芯与金壳残片在晨曦下泛着诡异的光。
“你…!”王崇古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地上污秽,“暴殄天物!荒唐透顶!”
龙椅上的老皇帝缓缓坐直身体,浑浊的目光钉在陈锋脸上:“锋儿…此物…究竟从何而来?”声音嘶哑,却带着山雨欲来的威压。
陈锋醉眼惺忪地望向帝座,咧嘴一笑:“父皇…岭南好玩…地里能长金豆子…”他突然打了个长长的酒嗝,浓烈酒气弥漫开来,“儿臣…挖着挖着…就…呕…”他竟俯身干呕起来,状极不堪!
“陛下!”赵秉严扑通跪倒,额头重重磕在金砖上,“金玉穗乃臣亲眼所见!岭南新垦甲三区,墨霜为苗,金玉为实!臣愿以性命担保!”他猛地抬头,眼中布满血丝,“请陛下遣一公正老农,当场验看此粮!”
岭南苍梧郡,甲三区试验田。曾经被墨绿色瘴雾笼罩的死亡淤地,此刻已被一片惊心动魄的金色怒涛覆盖!金玉稻株壮硕如矛,高度竟及成人胸口!尺余长的沉甸甸稻穗层层叠压,金玉谷粒在烈日下反射着熔金般的光焰,远远望去,整片稻田如同流淌的黄金之海!
田埂上却杀机四伏。
“拦住他们!”雷霸独目赤红如血,陌刀未出鞘,仅以刀鞘横扫!噗嗤!一名试图冲向稻浪的黑衣人肋骨尽碎,吐血倒飞!他身后,三十名陌刀营精锐如铁塔矗立田埂,玄铁面甲下目光森冷,手中未出鞘的陌刀组成一道死亡之墙。
田垄深处,刀光如泼雪!王镇率领的玄甲锐士如同鬼魅,在及腰的金色稻浪中无声穿行。每一次黑翎箭尖啸,必有一名潜行破坏的黑衣弩手咽喉绽血!每一次短匕寒光闪过,必是割断企图引燃火油筒的黑手!
“丙七区!有火油!”了望哨嘶吼未落,一支火箭已尖啸着射向稻海!
“起!”田垄间猛地站起十几名赤膊民夫!他们竟合力掀起一张浸透溪水的巨大草帘,精准地兜头罩向火箭!嗤啦!火焰在湿草上不甘地跳动几下,化作浓烟!
“是‘互助社’的人!”了望哨声音带着哭腔的狂喜,“他们没走!一直趴在泥水里守着!”
远处土坡后,一双阴鸷的眼睛死死盯着黄金稻浪中那面迎风招展的玄色王旗。旗下一名枯瘦老农,正颤抖着用豁口柴刀割下一株金玉稻穗,珍而重之地裹进怀中粗布。那稻穗之沉,压得老农枯瘦的身躯一个踉跄。
“废物!一群废物!”土坡后传来压抑的咆哮,“陈锋的陌刀营怎么会在这儿?!不是说他只派了厢军看守吗?!”
“主子…撤吧…玄甲军也来了…”护卫声音发颤。
“撤?!”阴鸷声音陡然拔高,“烧不掉…就抢!传信给京城!金玉穗…必须毁在岭南!”
四、 布囊惊雷:金潮怒破九重天
“报——!!!”凄厉的嘶喊撕裂了太极殿紧绷的死寂!一名殿前侍卫连滚带爬扑入,手中高举一枚染血的玄铁令牌——正是岭南王府急报令信!
“岭南六百里加急!甲三区遇袭!贼人纵火焚田,被…被陌刀营与玄甲军尽诛!”侍卫声音因极度惊骇而变调,“粮田…粮田无恙!”
“什么?!”太子周霆猛地踏前一步,“陌刀营?!玄甲军?!陈锋!你私调亲军至岭南腹地,意欲何为?!”
满朝哗然!私调亲军,形同谋逆!
陈锋却仿佛被侍卫的嘶吼吓到,醉醺醺地瑟缩了一下,茫然四顾:“什…什么营?本王…本王只认得醉仙楼的杏花营…”他话音未落——
“青天大老爷——!!!”一声泣血般的嘶嚎从殿外炸响!两名金瓜武士竟拦不住一个枯瘦如鬼的身影!那老农浑身污泥,赤着双足,枯柴般的手死死攥着一个鼓胀的粗布口袋,如同地狱爬出的冤魂,踉跄着撞入这大周至高殿堂!
“拦住他!”禁卫统领厉喝。
老农对森寒刀戟视若无睹,他浑浊的眼中只有帝座上那抹明黄!他猛地扑倒在丹墀之下,用尽毕生气力将怀中粗布口袋狠狠掼在金砖地上!
哗——!!!
袋口崩裂!金玉色的洪流轰然倾泻!
不是几穗,不是一把,而是如瀑如潮的金玉稻谷!饱满如金珠的谷粒在光滑如镜的金砖上疯狂跳跃滚动,叮当脆响汇成一片震耳欲聋的金石风暴!整座太极殿瞬间被这流动的金色怒潮淹没,刺目的金芒灼烧着每一双眼睛!
老农额头重重磕在金砖上,鲜血混着热泪滚落,嘶吼声穿透金石狂潮:
“岭南荒地!托王爷洪福!金玉神种…亩产十五石啊——!!!”
死寂。
绝对的死寂。
金玉谷粒滚动的叮当声渐渐停歇,如同退潮。满朝朱紫,从龙椅上的皇帝到丹墀下的末品小吏,如同被抽去魂魄的木偶,僵立原地。王崇古面无人色,死死盯着脚边堆积如小丘的金玉稻谷,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吐不出。太子周霆脸上血色尽褪,踉跄后退一步,撞在蟠龙金柱上,发出沉闷一响。
陈锋在死寂中摇摇晃晃弯下腰,醉眼迷离地从金砖上拈起一粒滚到他脚边的金玉谷粒,指尖轻佻地弹向帝座方向:
“父皇…儿臣没说谎吧?”他咧嘴一笑,露出被金玉米浆染成淡金色的牙齿,“岭南…地里真长金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