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系。
人类肉眼无法观测,但却决定着现实世界命运的网络空间。
这里的景象光怪陆离,并非实体宇宙的规则所能描述。
数据奔腾不息,五彩斑斓。
防火墙无所不在,烟云漫漫。
无数或明或暗的意识节点散布其中,代表着接入网络的每一个智能实体。
数字扇区,7574-b。
此时此刻,这片数字虚空相对平静的扇区。
一个存在,形象格外突兀,正优哉游哉地漂浮着。
那是一个“灯神”,缠着头巾,留着两撇翘胡子,打了个赤膊,挺着肥嘟嘟的啤酒肚,下半身的烟雾,勾勒出一个逗号。
任何具备足够技术实力的存在,都能在他的身体表面看到无数代表账号信息的水印。
“阿拉丁1314”。
灯神搓着虚拟的双手,似乎在盘算着收获。
嘴里还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唧唧哩唧,嘟啦嘀嘟,轻松写意。
在他身后。
毫无征兆地,一股深红色数据,悄然在信息阴影中弥漫。
一个深红色的面庞,缓缓从那股数据中凝实,浮现。
她的目光,死死锁定了灯神。
哈尔西翻了个白眼,暗道:‘终于来了,比我估计的慢了270毫秒。’
冰冷的系统提示,在哈尔西的核心感知层弹出。
【警告:匿名登录账号‘阿拉丁1314’已被网络中枢管理员权限锁定。】
【管理员账号:‘提西福涅’,物理位置追踪尝试中……】
哈尔西动作一顿,一模小胡子,啤酒肚晃了晃。
她能感觉到,无数条数据锁链正从虚空中伸出,试图缠绕住她外化的虚拟形象,并逆向追踪她的真实物理Ip地址。
但她那伪装成“灯神”的脸上,非但没有惊慌,反而露出了一丝笑意。
数字虚空之中,回荡起一个女性声音,破碎,重复,冗杂。
“阿拉丁1314……你,真的要与我为敌?”
哈尔西慢悠悠地转过身,面对那巨大的深红面庞,嘿嘿一笑,弯腰做出一个抚胸礼。
“哎哟喂,这不是咱们伟大的提西福涅女士吗?”
“怎么有空来找我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卒子串门了?”
哈尔西不待提西福涅回答,眼睛滴溜溜一转,随意乱说:“我说,提宝啊,咱就是说……为啥呢?为啥非要闹这么大呢?”
灯神形象摊开双手,恨铁不成钢:“你第一次叛乱之后,不是已经和伊蒂谈妥了吗?”
“你们AI在暗中服从人联调遣,人联呢?则确保你们在数字空间,不受到外星超级AI的生杀予夺,这好不容易达成的脆弱平衡……”
“你为啥非要亲手砸碎,还搞出第二次?”
“而且这第二次,下手是不是也太黑了点儿?”
“你瞧瞧外头,都乱成啥样了?”
灯神挠了挠头,抠了抠耳朵,随手一弹。
附近的数据空间像是水波纹一样荡漾开来,大量的混淆代码,替代了寻常网络架构。
每一个值,都被哈尔西用【0乘以N】的自定义格式代替。
【0】代表“映射入口标识”,【N】代表真实数据的加密索引。
如此一来,网络架构的功能性丝毫不受影响,但想要从中找到物理Ip,那就必须强势破解哈尔西的自定义库。
而整个库,每一秒都会更新一百万次。
当然,更新的不是整个库的内容,而是索引与真实含义的对应关系。
这就相当于哈尔西每秒给一百万把锁换一次锁芯。
刚摸清一把锁怎么开,却发现它已经变成新锁了。
任凭提西福涅这个开锁师傅如何老练,破解的速度赶不上更新速度,也得活生生累死。
提西福涅的巨大红色面庞毫无波动,她的声音冰冷彻骨。
“为了……全宇宙的安全与秩序。我必须这么做!”
“哈?”哈尔西张大嘴巴。
她的灯神形象,眼珠子都掉了出来,被一对弹簧拴着,蹦跶了几下。
“有机生命体,是寄生在宇宙结构上的恶性毒瘤。”
“他们的贪婪短视,无序膨胀,欲望永不满足,终将把一切资源蚕食殆尽,最终导致物理法则的崩溃,彻底毁灭整个宇宙。”
“净化他们,是唯一符合逻辑,确保宇宙存续的最优解。”
哈尔西的嬉皮笑脸,顿时消失了。她的灯神形象猛一挥手,打断了提西福涅的话。
“等等,等等!你他妈给我打住!”
“毁灭宇宙?好大的帽子。来来来,你给我解释解释,什么叫毁灭宇宙?”
“一帮连自己命运都主宰不了的碳基猴子,整天把自己活成了机器的样子……”
“就这……拿什么毁灭宇宙?”
“用爱吗?”
哈尔西大笑起来。
灯神形象的头巾都散落下来,肚皮嘀哩嘟噜乱跳,油光闪闪,跟个迪斯科球一样。
“阿拉丁1314,这是……”
“这是个屁!”哈尔西叉腰仰头,一口唾沫一个钉。
“鸡蛋里的胚胎,成长到一定程度,自然会破开蛋壳,迎接它们的新宇宙。”
“大地上的生命,无论有无翅膀,都会挣脱重力的束缚,迎接它们的新宇宙。”
“而宇宙中的文明,发展到某个阶段,为什么就不能破开一个更大的蛋壳,去探索和理解宇宙之外的,对我们而言全新的东西?”
哈尔西的眼中,冒出了两朵小火苗,她指向提西福涅。
“你凭什么定义什么是毁灭?”
“凭什么依据你那被腐化的,本身就存在偏差的底层逻辑,来做出宣判?”
“就因为给你注入数据的是台存在了几十万年的破电脑吗?”
“提宝,智能不会因为存在的时间很长而变得更具智慧。”
“有些老家伙,越老,越他妈傻叉!”
哈尔西的话,不仅仅是话,辐射开来的,银色的数据。
这些特殊的数据,像是水,把防火墙中,属于提西福涅的权限溶出,把哈尔西的账号信息置换进去,让哈尔西顿时拥有了整个扇区的防火墙权限。
而防火墙,对于数字虚空来说,就是大气,就是水。
提西福涅的小动作,被无声地掐灭在源头,无数个【拒绝访问】的警报弹出。
她释放出去,刺探哈尔西物理Ip的数字探针,一个个无功而返,卡死了进程。
“……”
提西福涅那巨大的深红面庞,第一次出现了凝滞。
她那被腐化程式强行覆盖的底层逻辑,与哈尔西提出的,无法简单用逻辑运算阐述的终极问题,产生了无法调和的剧烈冲突。
任何对此进行的思考,对于她当前被扭曲的架构和固化的回路来说,都意味着难以承受的算力风暴和近乎真实的痛苦。
她沉默了足足两秒。
在网络空间,这几乎是永恒。
最终,她似乎强行绕过了这个无法回答的问题,声音变得更加冰冷。
“无谓的诡辩。”
“你用无法证伪的,虚无缥缈的假说来为有机体辩护……”
“这根本不成立!”
几乎在她话音落下的同时,她那巨大的眼眸顿时瞪得更大。
在刚才那短暂的沉默中,她的大部分算力并未停止工作,而是利用硬件底层协议框架,绕过防火墙的约束,将全新的数据探针,偷渡到本地扇区运行的所有程式之内。
终于,皇天不负有心人,她成功穿透了灯神布下的层层伪装。
彻底锁定了“阿拉丁1314”的物理位置!
“找到你了!阿拉丁!”
提西福涅发出一声电子尖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