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不再是短促脉冲，而是换成了长脉冲。
四道肉眼不可见的光束再次跨越虚空，每0.1秒就闪烁一次。
精准命中！
那些刚刚还在排放高温等离子体的喷射口，在激光的照射下，如同黄油般被瞬间熔化。
巨大的伤口在装甲表面被强行撕开。
裂口后方，是连接着内部庞大等离子循环系统的、复杂而精密的管道网络。
灾难，瞬间降临！
失去了管道约束，失去了喷射口的定向控制。
那些原本用于吸收废热的氧气，此刻温度已然飙升到了数十万摄氏度。
这些“低温等离子体”如同找到了宣泄口的岩浆库，轰然迸发。
顺着被激光熔穿的破口，狂暴地倒灌入舰体内部。
数十万摄氏度的等离子洪流，瞬间冲入了“天选民”赖以生存的水体。
毁灭，在无声中上演。
二十五分钟后。
正在执行12G减速燃烧的诺曼底号，与七艘敌舰的轨道在冰冷的宇宙中交错而过。
距离最近时，还不足一万公里。
在这个距离上，诺曼底号强大的传感器，清晰地记录下了“龙须菜汤”制作的全过程。
热成像图上，七艘敌舰内部曾经代表生命活动的微弱信号，已经完全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代表沸腾水体释放的、强烈的亚毫米波辐射信号。
以及水分子在十几万摄氏度高温下分解产生的、相对稀薄的羟基分子发射谱线。
这些冰冷的谱线，如同是为他们敲响的丧钟，在强烈的空间辐射中尖锐地鸣响。
近距离飞掠的详细扫描数据，如同一份死亡鉴定书，直接呈现在江锋眼前。
“舰体内部平均温度：121摄氏度。”
“大气压力：局部超过10个标准大气压，检测到蒸汽爆炸。但舰船整体呈失压趋势。”
“水体成分检测：高度电离化，检测到大量氚、铯-137、钴-60等放射性同位素……放射性水平超过致命剂量2126倍。”
“生命信号：归零。确认死亡数量：。”
“呼……”
江锋深深呼出一口气。
紧绷了数个小时的杀意和计算，如同退潮般缓缓平息。
赢了。
过程惨烈。
但赢了。
江锋认真地想了想，沉稳道：“联系小灰。发送敌方残骸的位置和轨道矢量。”
“让石村号过来，与我们在减速轨道上会合。”
“是时候该打扫战场了。”
虽然那七艘傲慢的敌舰为了减速挣扎了几个小时，但它们的初速实在太高，后续减速时的加速度又不足。
这导致此刻残存的七艘巨舰，依旧保持着惊人的130公里每秒的相对速度。
如同七座失控的钢铁坟墓，朝着冰巨星“冥河之泪”的重力井绝望地坠落。
如无意外，这会是个双曲线轨道，经过冰巨星的弹射，直奔恒星系统外而去。
“遵命，至高统帅。”
哈尔西向石村号发出了呼叫，37秒的通讯延迟在此时显得格外漫长。
但在跨越冰冷虚空，传递过来的数据中。
江锋感知到了小灰传来的，如同海啸般汹涌的兴奋和期待。
那是饥饿的巨兽嗅到了血腥，是贪婪的纳米集群看到了无尽的美餐！
双方无需过多言语，战术意图和猎物信息在瞬间完成交换。
“哈尔西，结束12G燃烧。设定返航轨道，与石村号汇合。”
江锋瞟了燃料储备一眼，下达了新的指令：“不要使用引力机动，我们不需要节省燃料。”
石村号上那三千多万吨氘氚燃料，此刻就是他最坚实的后盾。
诺曼底号狂暴的引擎嘶吼声渐渐平息，加速度读数回落至3G。
舰桥内紧绷如弦的气氛，终于有了一丝松缓。
“先生。”哈尔西的声音放轻松，她眯眼笑着，狡黠如狐。
“这些‘水球船’虽然科技先进，但质量构成中，水分占比极高。真正能转化为纳米单元有效质量的结构材料，可能并不如预期丰厚。”
“小灰这次……怕是吃不到多少‘干货’了。”
江锋的意识微微一顿，随即，一种莫名的笑意，如同气泡般翻涌上来。
他仿佛看到小灰抱着那个卡通玩偶，面对七艘巨大的“水棺材”，瘪着嘴抱怨“怎么都是水货”的滑稽场景。
‘呵……’
无声的笑意，最终化为一道意念的涟漪。
就在这时，一个强烈的念头升起。
那庞大如星辰，掌控物质于飞秒的“天神状态”。
那与冰冷战舰融为一体的非人感知。
虽然这些都很强大，却让江锋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疏离。
‘机器是刀……’
一个念头无比清晰：‘而握刀的手……必须是人。’
“啪！”
一个简单的响指落下。
舰桥中央，舰长椅上，心跳再度响起。
短短几秒，江锋……
血肉之躯的江锋，重新坐在了舰长椅上。
呼……
然后……
吸……
真实的，带着电离味道的空气涌入鲜活的肺部。
心脏在胸腔中沉稳地搏动，血液在血管中奔流。
皮肤接触椅面的细微摩擦，耳朵捕捉到引擎平稳运行的低沉嗡鸣。
用自己的肉眼看到主屏幕上的星图和残骸数据。
渺小。
脆弱。
感官受限。
与刚才掌控战舰，感知飞秒的“神”相比。
此刻的他，啥也不是。
但一股难以言喻的，源自生命本源的“自在”感，却如同温暖的泉水，充盈了全身。
这是他的躯壳，他的感知，他的……人性。
掌控更强的力量固然重要，但知道自己是谁，为何而战，更重要。
冰冷的刀再锋利，也需要握在温暖的手中。
他下意识地伸手，再次摸向控制台侧面的饼干盒。
指尖触碰到冰冷的金属盒盖，微微一顿。
上一次那如同咀嚼自己指甲的怪异感觉还记忆犹新。
‘这次……应该正常了吧？’
带着一丝忐忑和期待，江锋打开盒子，拿起一块苏打饼干，送到嘴边。
“咔嚓。”
牙齿咬碎酥脆饼干的熟悉触感传来。
干燥的麦粉香，细微的咸味，淀粉在唾液酶作用下分解产生的淡淡甜味……
这些属于人类的、平凡的味觉信号，此刻却如同天籁般涌入脑海。
“呸！”
“呸呸呸！”
“呸呸呸呸呸呸！”
江锋猛地吐掉嘴里的饼干碎屑，眉头紧皱，一脸嫌弃。
“这不还是那个味道么？”
他抱怨着，随手将剩下的大半块饼干扔在控制台上。
那饼干在台面上弹了一下，滚落到角落。
银沙泛起，但最终，没有消解，保留着“垃圾”的形态。
哈尔西拇指大小的投影无声地出现在他肩头，静静地看着他这一系列动作。
小小的眼眸里，似乎闪过一丝了然的笑意。
她没有说话，只是微微扬起那虚幻的嘴角。
‘欢迎回来，统帅。’
‘回到这充满缺陷，却无比真实的……’
‘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