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你们都躲在这里啊!”
热情洋溢的声音从火堆方向传来,打破了凝重的气氛。几人抬眼望去,只见一个红发碧眼的青年抱着一大瓶酒,大步流星地朝他们走来,脸上的笑容毫无阴霾。
巴斯穿着便于行动的轻甲,粗壮结实的臂膀裸露在外,充满了力量感。他的目光落在秦念已经空了的酒杯上,热情地问道:“我主,还要再来点酒吗?”
秦念:“……”
这个称呼,让秦念实在有些不想接话。
这位来自边境的少数民族战士,也不知是遵循什么奇特的风俗,总爱称呼他为“主”, 搞得他就像一个邪神似的。
虽然从某种意义上说,巴斯真相了。
秦念挑了挑眉,故意道:“既然你都问了,那这一整瓶都给我吧。”
巴斯一愣,没料到会得到这样的回答。
他原本只想借倒酒的机会和影小姐搭个话,谁曾想秦念一开口就直接把他预备的“话头”给整瓶端走。
这下可如何是好?
这位高大的边境骑士求助似的看向秦念,眼神又醉翁之意不在酒地偷偷瞟向一旁静立如影的女骑士。
秦念全当没看见他那点小心思,固执地伸着手,示意他交出来。
巴斯只得恋恋不舍地将酒瓶递到秦念手中,随即转变策略,扭头对影露出灿烂的笑容:“影小姐,你要不要也喝一点?正好我们可以——”
“喝酒误事,我还有巡逻任务在身。”
影干脆利落地打断他,朝着秦念的方向行礼示意告退,转身走向火堆另一侧的黑暗之中。
巴斯望着影干脆离去的背影,又看了看手里已经易主的酒瓶,最后将目光投向秦念,一脸“您看这……”的无措表情。
秦念嫌弃地挥挥手:“这里没你的事了,想去哪儿就去哪儿。顺便告诉影,今晚不必巡逻了,让她好好休息。”
巴斯闻言,脸上瞬间阴转晴,喜上眉梢,匆忙道谢后,迫不及待地朝着影消失的方向追了过去。
待两人的身影消失在火光摇曳的暗处,秦念忍不住低笑出声:“真没想到,巴斯这家伙也有在社交上吃瘪的一天,倒是挺有意思。”
他摩挲着温热的杯沿,玩味道,“不过依我的经验看,他俩未必没可能。”
加尔文望着年轻人们远去的方向,目光中透出几分追忆:“若非当年巴斯拼死求情,影早就成了您刀下亡魂。她后来愿意留在您身边效力,多少也有巴斯的缘故在吧。”
他顿了顿,转头看向秦念,探究地问道:“不过殿下,您这‘经验’又是从何而来?”
“梦里的,不行吗?”
秦念挑眉,顺手将酒杯斟满。可酒瓶还没放稳,就被一只大手抽走。
他的目光顺着那只手往上移,最终落在加尔文那张写满不赞同的脸上,顿时不满地撇嘴:“加尔文卿,一次两次也就算了,我都成年多久了?您不管我杀人放火,倒管起我喝酒了?”
加尔文无奈地笑了笑,将酒瓶拿远了些,望向东方沉沉的夜色,语气渐沉。
“您的决策不容质疑,但您的生活能力却让我甚是担忧。一年后我就要奉命驻守东部哨塔,阻挡‘低语之潮’的前进。到那时,真不知还有谁能管得住您。”
反正这世界也没几年了。
秦念到嘴边的话打了个转,又默默咽了回去。他只是无所谓地耸耸肩,没有将这句煞风景的话说出口。
末日的阴影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逼近,人类在裂缝中艰难求生,沉重的阴霾压在每一个知晓真相的人心头。亿万生命的重量,何其残酷。
此时此刻,又何必再说些讨人嫌的话?
就算末日将近,日子总还是要过下去的。这并非认命,而是对残存未来最后一点倔强的期盼……
现实世界,距离第一次直播结束已过去数日,引发的震荡不仅丝毫未平,反而愈演愈烈。
网络空间彻底沦为观点的战场。
无数历史研究者,业余爱好者,乃至普通民众都卷入了这场关于“疯王”佐伊·索兰纳斯历史定位的大论战。
根据上次直播中透露的只言片语,还有那令人不寒而栗的“污染”画面,一个模糊的共识逐渐形成:大灾变前的世界,正面临着一种远超常人想象,比最恐怖的传染病还要诡异和绝望的威胁。
在这片喧嚣中,一个名为陆泽的年轻助理研究员选择了实名制,发布了一段长达五十分钟的分析视频,逐一解读上次直播录像中的重点信息,将自己推向了风口浪尖。
视频里,他顶着浓重的黑眼圈,语气冷静克制:
“就目前我们看到的有限信息而言,‘疯王’佐伊·索兰纳斯的行为并非毫无逻辑的疯狂。相反,在那种极端绝望的环境下,他的某些决策,甚至可能是当时情境下最高效、最无奈的选择。我们至今仍未看到史料中记载的那种纯粹的昏庸和无能。”
他甚至抛出了一个堪称石破天惊的“暴论”,瞬间点燃了更大的争议。
“试想,如果人类当时面对的威胁,是这种‘看到即被感染,理解即被同化’的模因污染,那么,疯王最终选择抹除整个魔法文明,切断污染链条……这是否可能是一种壮士断腕式,以毁灭换取新生的正确决策?”
这些话语,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彻底挑战了延续千年的历史定论和学术权威。
一时间,骂声远多于理性的思考。无数人用最激烈的言辞抨击陆泽是在为暴君洗地,网络上充斥着“佐伊毫无人性”、“残忍嗜杀”、“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疯子”等论调,用来反驳他那看似离经叛道的分析。
然而,无论网络上吵得如何天翻地覆,口水战打得怎样激烈,一个无法改变的事实正一步步逼近。
第二次直播的时间,就要到了。
混合着恐惧、好奇和某种隐秘期待的紧张气氛,正在全球范围内悄然弥漫。
今日天气晴朗,阳光透过巨大的玻璃幕墙,将阶梯教室照得透亮。
讲台上站着的教授依然是塔西奥。作为大灾变前历史研究的领军人物,就算是维持自己的人设,他于情于理都应该出现在这里。
此刻,塔西奥努力维持着平日的镇定,不过面对一个未知的强大存在,他额头上细微的汗珠毫不留情地暴露了内心的紧绷。
当初秦念的计划很成功,就算是世界之子也没有关于非凡的一丝记忆,上一次从观影中展现的一切,同样让他感到恐惧。
塔西奥只知道世界曾面临威胁,却记不起来是什么威胁。通过那些观影,他这才惊觉,当年的事情,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危险许多!或许连当初身居高位的他,都没有察觉到隐藏在繁华背后真正的阴影。
阶梯教室中的情况与上次有些不同,台下坐着的不是学生,而是来自各方研究所的专家、政府官员以及负责安全的便衣人员。
由于无法确定那个未知存在对人类的具体意图,尽管目前看来只是强制播放“历史影片”,但官方最终还是决定不再让学生涉险。
即便许多学生,尤其是历史系和神秘学爱好者们强烈抗议,他们所有的参与请求都被无情地驳回。
在另一间作为替代观看点的大教室里,选修了这门课的学生们正挤在一起,低沉的议论声嗡嗡作响。
莉娅撅着嘴,用力戳着平板电脑的屏幕,向身边的米拉抱怨:
“明明就没有生命危险!那个‘铛铛’看起来根本没有恶意,他们就是太大惊小怪了!而且这样硬来,不就是违背了那只白果冻的要求吗?万一惹它生气了怎么办?”
“我看你根本不是担心这个,”米拉头也不抬,手指飞快地在自己的设备上检索着资料,一针见血地戳穿,“你就是想去看那个‘疯王’的脸。”
莉娅的脸颊瞬间绯红,梗着脖子辩解:“人、人不好色好什么!而且……而且我查过了,这位疯王到死都没有正式婚娶,这说明他还是单身!我幻想一下怎么了?!”
“谁知道呢?”米拉终于抬起头,推了推眼镜,分析道,“那个时代的大贵族有几个情人不是很正常吗,更何况是一国的君主?都是千年前的历史人物了,你在这儿激动什么。”
莉娅被噎得说不出话,气鼓鼓地扭过头,决定暂时不理会这个毫无浪漫细胞的好友。
就在莉娅的单方面冷战还没持续几分钟时,米拉突然碰了碰她的胳膊,低声道:“别生气了,直播开始了。”
于是,女孩刚开始的冷战只能暂时宣布停战。
上课前五分钟,神秘的直播间再次准时开启。
依旧是那个头像晃悠的白色果冻账号,依旧是无法追踪来源,强行覆盖各大平台的神奇操作。而这一次,直播间的人数以更加恐怖的速度飙升,瞬间突破了之前的记录,恐怕几乎是全联邦的人都在观看。
原本还有些嘈杂的替代教室,瞬间陷入了安静。同样的寂静,也笼罩了塔西奥教授所在的“主会场”。
所有自告奋勇前来现场的联邦人员,都屏息凝神地盯着大屏幕上浮现的一行血字:
【请同学们在上课前来到教室就坐,否则将采取强制措施。】
不少人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紧张地看向现场指挥官:“长官,我们要按它说的做吗?”
指挥官紧咬牙关,额角青筋微凸,最终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不!”
第一次直播时,那位幕后黑手并未展示太多超自然力量,许多现象用尖端科技或许还能勉强解释,因此联邦高层内部仍有相当一部分人持怀疑态度,并不完全相信幕后黑手拥有真正强大的魔法能力。
此刻的违抗,更像是一次谨慎的试探。
然而,在铛铛的认知里,这无疑是徒劳的尝试。
教室中央最佳的观影位置,那个半透明的白色果冻慢悠悠地晃动着,一点也不着急。时钟的指针跳动,精准地指向整点那一刻——
“啊——!”
替代教室里的学生们只觉得眼前景色猛地一花,空间瞬间被置换!紧接着,屁股下面一空,失重感传来!
“砰!哎哟!”
“怎么回事?!”
“我的屁股……”
原本坐在舒适座椅上的学生们,纷纷惊叫着跌坐在坚硬的地板上,痛呼声和惊呼声此起彼伏。
他们茫然地环顾四周,发现自己竟然已经身处那间被封锁的阶梯教室!而原本坐在里面的那些专家和官员们,则同样一脸错愕地出现在了替代教室的地面上。
这突如其来的空间置换,让所有人都惊呆了。
屏幕上再次浮现【安静】两个血红的文字,一股无形的力量瞬间笼罩了整个阶梯教室,所有的惊叫和议论声被强行压制下去,教室里落针可闻。
坚持要亲自在场的塔西奥教授,自然没什么好待遇,毫无意外地再次被那股不可抗拒的力量请回了角落的“特等席”。
他脸色铁青,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那精心维持的学者风度在绝对的力量面前碎得荡然无存,只剩下屈辱和一丁点难以言喻的恐惧。
这短暂的混乱,如同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扇在了所有心存侥幸的联邦官员脸上。他们终于切身体会到,何为超越理解的“魔法伟力”。
在这样绝对的存在面前,之前所有的试探和傲慢,都显得如此可笑苍白。
学生们精准归位后,第二堂“真实历史课”,就在惊魂未定的心跳声中,正式拉开帷幕。
黑色的屏幕退去,色彩显现,画面定格在传说中的索兰纳斯云端王城。
哥特式的尖顶与飞扶壁刺破云层,巨大的玫瑰窗在阴沉的天空下也反射着绚丽的光彩,中世纪的石雕怪兽蹲踞在檐角,俯瞰着人间。
镜头扫过下方街道,不见昔日的繁华喧嚣。陌生盔甲的士兵重重把守,居民们被赶入了家中,街道上空无一人,仿佛整座王城都被拖入坟墓般的寂静。
还没等人们看清这压抑景象的细节,镜头陡然一转。